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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宛:「古雅榷場。」
「對!」周子衿手指點點這裡:「榷場上一次開市還是太||祖皇帝那會兒,如今兩百多年了,終於在我朝又見到馱馬絡繹,四方商賈雲集的盛景,只可惜——」
裴甯指指北方:「只可惜想吃掉它的人很多。」
周子衿:「是的!想來,榷場總裁官和扈州州府應該已經奏呈給朝廷,報呈自打今年開春,塌它的遊牧騎兵便頻頻騷擾古雅榷場。礙於王庭與我朝皇室的協議,他們目前只出洞小股勢力,找由頭尋釁……」
周子衿話說到一半,衿粲然一笑,「但微臣卻是最不喜這種猶如蟲虱,在耳朵旁嗡嗡嗡之輩——如果不把它摁死在牆上,流下血,對其他『嗡嗡嗡』起不到震懾作用。」
裴宛抬眸,輕輕道:「孤與卿同感。」
周子衿頷首,輕笑:「經莫爾道大關一役,他們短時間內不敢對大雍抱有非分之心,最多是做些宵小行徑——可是對彌臘,卻說不準了。今年春天,塌它遭受旱災,境內時疫橫行,損傷慘澹,眼下正是它的恢復之期。」
他的目光漫過裴氏兩位貴胄身邊,最終落到檀瀧身上。
青年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輿圖上。
周子衿指了指彌臘:「天下人都知道,大雍遣使彌臘,彌臘將迎回他們的質子,兩國交接典禮一結束,眾人酣歌之際,正是塌它鐵蹄趁虛而入之時!這是塌它人用不濫的計倆,一招鮮吃遍天,十四年前彌臘是這樣,十二年前莫爾道大關上也是這樣。」
裴宛在輿圖上描摹:「如果彌臘落入塌它手中,他們必然會順勢南下,吞掉古雅。喀拉爾山是最堅固的壁壘,我們將永遠失去古雅榷場。」
裴甯從旁道:「也失去雪山,千百年來,喀拉爾山一直替這片大陸阻擋著刀山劍海。」
檀瀧:「千百年來,彌臘人在戈壁和草灘交接之際謀生,她的版圖只有兩個浣州那麼大,人口不若京師十之一分;她從不主動挑起戰爭,幾次攻打外埠,也儘是輕信了讒佞之言;那裡的人們喜歡過平靜的日子,最喜歡的事不過是黃昏時在葡萄架子底下唱歌跳舞……」
檀瀧已經十餘年沒有回故國,說著說著,臉上帶著些許悵惘之色。
裴宛拍拍他的肩,此次他微服前來,為的就會要拔掉邊線上的這根頑刺,給大雍和彌臘留下喘息餘地。為此,他已經在明德宮裡盤算推演了許多次。
……
彌臘,國都,那契羅親王府。
碩果纍纍的葡萄架子底下,兩位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埋首對坐,正在琢磨著什麼……
其中一個梳著高髻,眉目深邃,一雙琥珀貓眼,在稀疏的光影里幾乎瞧不清本色,晚夏的天氣帶著點涼意,她卻只穿一件薄薄的荷葉邊半袖衫,手指頭捏著兩頭根線,連呼吸也輕起來。
線的末端在另一個少女手上,其實整團絳色珠線多半都攢在她這兒。她似乎是怕冷的,穿一件從頸裹到腳的窄袖間色襦裙,肩上還披著塊團花帔巾,頭髮用一枚白玉梳篦挽成松松的髻,髻簪步搖,頸戴七寶瓔珞,眉眼嬌俏,削肩如柳,胳膊上一對纏臂金隨著她的動作叮噹作響。
少女手邊擱著一個銀盤,裡頭堆滿珍珠與色寶石,她十指翻飛,隨編隨取,很快一件珍珠腰鏈便漸漸有了雛形。
「好了,你看看!」她眼睛亮晶晶地說道。
君辭接過去,捧在手裡細細打量,讚嘆:「真好看,想不到喆喆你還有這本事,回頭你可得教教我!」
「好,你快戴上跳舞試試?」
君辭系上腰鏈,試著在地上轉了兩圈。
她穿的半袖衫是彌臘舞女常穿的衣裳,下擺裙幅又大又多,旋轉起來像朵漂亮的金蓮,再加上那件腰鏈時隱時現點綴在裙間,更顯得她珠光寶氣,蓮步蹁躚。
「果然腰鏈上不該用金玉,金玉太沉重,總是壓裙子,這回換成蜜蠟,輕盈許多!」
君辭興致上來了,即興又舞了一曲。
金喆抿著唇笑,搖搖頭,這下總算領略彌臘人,尤其是彌臘女孩子,是有多愛跳舞。
……
這兩日君辭一直在跳的是彌臘一支很古老的賀舞,一般是在國主祭神或者有慶典之時啟用,在彌臘,不論是貴族仕女還是平民女兒,人人都會跳,是她們從會走路之時就學的舞。
「既這麼熟,如何還要每日練習?」
「你不懂,賀舞雖然是先祖傳下來的舞蹈,但每每跳起時,也要合著四時、節氣、用途做些修改。下月大雍遣使到來,國主將在太辰宮舉辦慶典,樂宮的仕女要在國正大街上將這支賀舞呈給遣使。」
金喆明白,君辭如此努力練習,不僅因她是樂宮女眷的一員,還因這是為迎接檀瀧而跳的舞。
君辭旋轉著來到金喆面前,遞給她一隻手:「來嚒,一起跳跳,解乏!」
金喆嘟囔一下,順著君辭的舞步也跟著轉起來。
她白看了這麼些天,自認是個棒槌也看會了舞步,更遑論君辭時不時還要拉著自己陪練。只是她今兒穿的是一條團花間色裙,只有七破,裙擺旋不太起來,轉起來倒像個斗笠。
……
葡萄架下,歇息的女僕們拉起琴敲起鼓,絲竹聲聲,歡歌笑語。
兩個明眸善睞的女孩踩著鼓點,裙裾飛揚。
「明兒我們要去國正大街排練,喆喆,你同我一起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