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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地上爐子裡堆滿碳灰,以及沒吃完的夜食,想必昨兒都忙了整整一宿。
有相熟的夥計見她來了,一指後頭廳房,金喆繞過來,果然見金麒這在里打算盤做帳。
「姑娘來了!前日你替我整理的那些文移,條目清晰,可算是幫了哥哥大忙!」
「我又不是來討賞的,瞧你這模樣,昨兒一宿沒歇息?」
路金麒搓搓臉揉一把眼睛,嘆了一口氣:「哪能歇呢,今日巳時是吉時,不能耽誤人家照牌取貨吶!不過,也馬上快忙完了,就等著將軍有空驗棉甲……等外頭酬軍儀式一起,咱們這就清閒了,我痛睡他一天!」
金喆被他逗笑了,提起包袱,拿出一物。
「這是我在彌臘的時候,閒來無事做的,給你戴。」
路金麒放下算盤,接過那一團毛茸茸的織物,是條圍脖。上下翻揀一番,不由「嚯」了一聲,笑道:「我妹子這針線功夫……」
「嗯?」金喆睇著他。
「見長,見長!」路金麒很懂時宜,乖順的戴上,「別說,還挺暖和!」
「那是呢,正經的彌臘老獵戶家裡鞣製的皮子,我原只有那麼幾張,拿給師傅果兒她們做雪帽圍脖,後頭剩了這麼一點兒,正尋思沒地兒用呢,噯唷,我才想起來,我恰好還有個哥哥!」
「虧得你想起來了!」路金麒橫了她一眼。
金喆嘻嘻笑了一下。不一會兒,便有夥計來叫麒哥兒,他便把算盤讓給妹妹,一二三則交待一通,很放心地出去辦事。
*
金喆撥拉算盤,寫麒哥兒未完的帳本,不時有夥計前來回事。
「小姐,軍醫大帳要領的三石枸杞已經找到領走了,煩您在帳本上記一筆。」
金喆在帳本上找到這一目,勾畫了一筆,又笑問道:「那枸杞是藥材里極容易生蟲的,你們可都檢驗過了?」
「小姐放心,開包後我是第一個檢的。其實就算咱們不檢,那幫子軍醫也要檢呢,誰也糊弄不過他們去!」
「那自然。」金喆瞧了瞧窗外天色,「吉時快到了,外頭忙得怎麼樣?」
「傔人們都快散了,大哥兒才剛被大公主叫走,去庫房抽檢棉甲去了。」
「好,不管他,你們忙完,灑掃一下廳房,就自去歇息。今兒他們酬軍,咱們晚上也有酬賞。」
那夥計喜不自勝,連連噯唷兩聲,忙不迭去了。
……
庫房。
古雅榷場的庫房,是用木頭與氈帳圍出來的,牽牽拉拉得有五畝地那麼大,前陣子拉來的軍需多到擺不下,現已多半空空。
酬軍是大事,太子、公主同幾位朝臣、將軍也都一早就來到庫房,查驗,點貨,盯人。眼下各部東西都支領完了,只有最重要的新冬棉甲,需要慎重交貨。
原本萬無一失的,路金麒卻在這裡差點栽了跟頭——眾目睽睽之下,夥計同傔人拿著號牌來申領棉甲,開包查驗之時,率先竄出幾隻小耗子!
那耗子油光水滑,尾巴恁長,大人們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是裴甯,連長劍都拔||出來了。
路金麒擦汗,忙解釋:「大約是古雅今年秋收太盛,養肥了幾窩耗子,不礙事,不礙事……」
他這樣說著,示意夥計們趕緊幹活。不承想一卸棉甲垛,又跑出一堆耗子來,露出咬得禿嚕皮的棉甲。
裴甯長劍一挑,挑起一件棉甲,上下顛了顛,立時便有兩三朵雪白棉絮飄落下來。
路金麒心裡叫屈,嘴上解釋,「額,這……」
一旁太子殿下先笑了:「倒叫這耗子先驗貨了,是棉花,不是草絮。」
他話音一落,周子衿和幾個常年駐守邊疆的撫北將領,不由都笑了,早些年他們都是吃過剋扣軍需的暗虧,見過不少拿草絮充棉花的!
幸虧路金麒行事謹慎,早多訂了百十套棉甲以預備出什麼岔子,讓夥計們找來,才算交差。
*
一應酬軍之物都支領交付完畢,路金麒總算卸下重擔,渾身都舒坦了些,與幾位相熟的同僚攀談起來。
其中一個生臉的官兒,叫劉慶,時任鄴州知州兼領防禦使,在古雅帶兵駐防的,看面相很是親切憨厚,趕上來同他說話:「路朝奉,旁的不論,這做買賣『誠意』上你是頂好的!」
幾位將軍不樂意了,「劉大人,你這就小瞧人了罷?叫什麼路朝奉,叫人家路大人!」
路金麒拱拱手告饒:「別,幾位大人愛叫我什麼,就叫什麼,再說,我本就是朝奉郎嚒。」
「瞎!小小一介朝奉郎,哪能管著我們幾萬人吃喝嚼用?回頭路大人升榷場總裁官,別忘了請大夥喝酒!」
「若有那好命,我請大夥一人一壇塌它碎金酒!不過,就得看李大人樂不樂意了?」
身位榷場總裁官的李仁卿颯然擺手:「明兒我就卸任,咱們後天就讓路大人破財!」
「好!」
「噯唷,不敢,不敢,折煞我了,折煞我了!」
……
裴甯聽著身後眾人閒話,哼了一哼,哈巴狗兒!
裴宛亦搖頭笑了笑,「皇姐,吉時該到了,咱們過去罷。」
「嗯。」
……
大約是馬上就要酬軍饗宴,幾位朝臣將軍們聊得很是暢懷,聲高得亞也壓不住。
「路大人,你今兒戴的這圍脖是簇新的?怎麼著,一回古雅,就有相好來送暖身之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