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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徵道:「禮部儀制清吏司家的倪二公子,不過那倪二被我三言兩語諷得回家跟老爹發了好大脾氣,鬧著要避嫌不考,被他家裡老太太撞見,罵了他老爹一通!後來那位儀制司老爺果真告假,今科都在家避嫌。」
倪二為此也付出了被禁足家裡的代價,白徵抹去這則沒說。
「你們聽聽,竟還有這等事,那賣同進士的話也不知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咱們竟也不用熬苦功夫讀書,只琢磨著法子撬開禮部官員、主副考官的蚌口,擎等著賜封進士罷了!」
……
「這些都是虛言,議來沒甚意思,咱們只等放榜就知曉了!」
第91章
時近五更, 夜涼如許。
一頂青呢小轎落在貢院長街外,隨即被稽查的南衙禁衛攔下,一個緋袍銀帶的年輕官吏從轎子裡出來, 出示了文牒與令牌。
「是柳主考啊, 這麼早就來入簾?」[注①]
往屆狀元、今科主考、翰林院修撰柳靜言輕輕頷首。
眼下正值八月廿五, 會試九天六夜的大比剛剛過去,貢院裡舉子退場,內外簾官的考務差事才剛開始。
月亮隨行, 腳下的青石方磚被磨礪的坑坑點點, 貢院轅門前百餘丈的長街, 不知走過多少或壯志躊躇、或惝恍迷離的應試舉子。
柳靜言沉默地走著,貢院牆上密匝匝覆著一溜兒荊棘, 月夜裡看去, 森森如魅影,張牙舞爪。
……
五更梆子敲過,龍門外遙遙行來一隊人,打眼一瞧, 正是紫袍金帶的內簾主考喬閣老以及一十二位副主考房官。
柳靜言身位外簾主考,與內簾依例避嫌, 只微微頷首, 算打過招呼。
一時鐘鳴鑼響, 考官入簾。
盥洗焚香,點卯唱名。
外簾受卷、彌封、謄錄、對讀、收掌等官俱已到位,柳靜言照例說了兩句吉祥開場,嗖了嗖嗓子, 又道:「朝廷掄才大典, 某與列位有幸同簾, 承蒙照顧。大比那幾日,想來列位也摸清某的脾氣,所以有幾句話,就有言在先了——」
「凡外簾官員與內簾官員嚴謹結交串通,這是老例兒,自不用贅言。咱們外簾自成一體,本不與內簾有牽扯,凡內簾官有話,亦一律由內外收掌相傳。所以咱們外收掌只管侯在簾下等待傳叫,不叫不許滿堂亂竄;」
「受卷官卷子發往彌封之前,務必鈐印完備——你們別打量我年輕,我是過來人,知道這裡頭大有貓膩可為,什麼條印不印卷身,印不及縫,全是為後頭掇換考卷做計議!彌封后若再補印,一律乞請,若有情弊,該受卷官吏一律移交刑部查清!」[注②]
「還是受卷封彌前,有一道手至關重要,素來場中出現紕漏、舞弊多出於此,便是那份抄記了舉子姓名、對卷打號的簿籍,這東西也大有可為的很,倘若一時抄混了名字,或者傳得人手一份,那咱們忙忙叨叨彌封就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了……」[注③]
柳靜言三言兩語,將考務場上的貓膩花活抖落的一乾二淨,讓底下一干外簾考官聽了直咽唾沫。
看來這位貴妃娘娘欽點的年輕主考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一時有人心裡欽佩,一時有人心裡不忿,一時亦有人心裡打鼓,只是面上都若平常,肅立靜聽著。
「某惟願不負朝廷所託,不負天下舉子所期,伯樂相馬,玉尺量才,與諸君共勉!」
……
敬德廿三年九月廿五日,閱卷完畢,大張紅榜。一時貢院外擠滿了來看榜的舉子,也擠滿了來看新科解元風采的行人與企圖捉婿的老翁。
長街上鞭炮長鳴,又落了一地金桂,叫人踩得稀爛。
白徵早早攜了同伴來看榜,從頭至尾逡巡下來,他在乙科第一百二十名,看到這個名次,心裡不由一滯,再看那榜單,熟悉的名字竟也沒有幾個。[注④]
倪二也在榜上,他在甲科第八。
周遭一陣恭賀之聲,亦有嘈雜議論紛紛,同行落第的浣州舉子奚落他道:「當初你不屑行卷,獨身一個去考,倒也乾淨利落得很!」
白徵站在榜前,前所未有的冷靜清明:「這榜有鬼。」
他一聲低語,竟引得四周落第舉子紛紛大聲相和:「這榜有鬼!」
「這榜有鬼!!」
「甲科第八名倪子康是禮部儀制清吏司家的二公子,他素來文理不甚通,如何得中頭榜?」
「甲科第三名米付文是出了名的擅做糊塗文章,他能得中甲三,學生不服!」
便有落第者作對子譏哂道:「你有什麼不服?想必是『埋首作答滿卷十三經注全不認識,舉目環顧座上一二考官皆是阿翁』罷了!」
「好!好一個全不認識,好一個皆是阿翁!」
直羞得幾位頭榜臉面通紅,跺腳連連。
……
一時之間群情激奮,數千落第舉子高喊著「有鬼」、「不服」,你推我搡便要衝進貢院問個明白!
四面的南衙禁衛立時擋在一起,紛紛提刀相喝道:「大膽,你們是要犯禁嚒?」[注⑤]
「呸!爾等只取權貴富賈之子,文理不通之輩!我看你們才是犯禁!」
「對!你們才是犯禁!」
「胡鬧!」禁衛軍對上義憤書生,打又打不得,說又說不通,只覺得相當棘手……
白徵被裹挾在其中,正左右不得的時候,忽額上挨了個爆栗,火氣上頭,只見南衙禁衛其中一員、他姐夫薛旭之,正急赤白臉地沖他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