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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大的荷葉半袖衫裙隨著腰肢旋轉,宛如一朵膨大的金蓮。
彌臘舞女頭紗曳地,面衣遮臉,只露出幾縷頭髮和一雙琥珀似的大眼睛,直把人的魂兒都眨巴走了……
當這朵金蓮舞到白徵面前時,他騰地一下臉色緋紅,慌忙丟了筆,拿書冊遮住眼睛——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沒意思。」君辭心裡暗忖,又抬眼望御階上看去,只見大雍皇帝歪坐在龍椅上,迷瞪著眼睛,竟是在打瞌睡;東向坐的太子正襟危坐,卻叫她看出來目光有意無意瞟向西側——
西側?!
君辭忙悄悄側了下頭,只見那方帷幕輕輕搖了一下,一顆腦袋倏地縮了回去!
……
舞蹈一結束,君辭便牽著裙子急匆匆回到後台,見金喆全須全尾地坐在那兒,長長舒了口氣。
「你剛剛沒看見,那小子……哈哈哈!」君辭一想起那個玉面書生,便無端發笑。
「還有還有,」君辭攀著金喆,附耳悄悄說了一句話。
「…快打住!小心叫人聽去,告你個妄議聖躬!」
「那他就是打瞌睡了嚒!」
金喆搖搖頭,一想那情形,不免也笑了。
她們正嘁嘁喳喳往二樓稍間走,忽的前頭一陣尖細嗓音:「站住!什麼人在此喧譁?」
倆人倏地站住了腳——只見走廊上,遙遙走來一行人。
被簇擁在前頭的赫然是一位宮裝麗人,約莫雙十年紀,側戴一枚銜珠流蘇鳳釵,花鬢寶髻,雍容無匹。
她身畔跟著一個太監一個女官。先剛那聲呵斥,顯然便是這位滿臉寫著「盛氣凌人」的太監所為。
君辭脫口而出一串彌臘話,烏拉烏拉的。
太監:「……」
女尚書:「還不見過貴妃娘娘?」
君辭聳了聳肩,向大雍貴妃娘娘行了個禮,說了一句彌臘語的吉祥話。
說完,還牽牽金喆的手,暗示她趕緊行禮,她急著去看接下來哥哥的劍舞。
瞥了一眼金喆,卻見她眉毛輕蹙,眼睛直勾勾盯著那位貴妃娘娘。
「嘶——喆喆!」君辭悄悄扯了扯她的手。
路金喆張了張嘴巴,又咬住了唇。
那太監柳眉倒豎,正要開口斥責,貴妃抬了抬手,眸子一垂,旋即折返。
此情此景,君辭正要長舒一口氣之時,卻見金喆一個箭步趕上去,一把抓住那位娘娘的……手。
「阿蠻。」金喆輕輕道。
「放——」太監被那女官肘了一下,噤聲。
「阿蠻……」金喆拉著薛蠻子的手,一眼不錯地凝視著她。
阿蠻,真的是阿蠻。三年,還是四年?她們有那麼久沒見過面了!
金喆捧著那隻細潤的手,放到心口,尤嫌不夠,便放到懷裡按著,默默低了頭。
薛蠻子羽睫輕眨,微微揚起臉。
「都多大了,還這麼愛哭!」
路金喆隨手抹了抹淚,她眼窩淺,盛不住水,此刻見阿蠻回應,越發止不住了。
輕輕抬起一根手指,放到她眉心一點。阿蠻還是曾經浣州的那個阿蠻,只是眉頭,不要再輕蹙了。
「跟你哥哥來吃遐齡宴?」
「…嗯。」
「家裡一應都好?」
「都好。」
金喆點了點頭,也想問她過得好不好?思慮再三,終究將這話咽進肚裡。
想了想才道:「對了,我前幾日還見了果兒,她有喜了!算起來這會兒正是八個月身子重的時候,所以她今兒才沒來,不然興許你們也能見著!」
說起白果兒,薛蠻子神情明顯又鬆動了一下,片刻過後才淡淡開口:「果兒的事我從旭之那裡也聽說了,真是恭喜她。」
金喆握著的手又緊了些,她微微仰著臉,仔細分辨著薛蠻子的神情,想從她那滴水不漏的面容上看出一些心事流露,一些情緒破綻。
可是沒有,阿蠻的神情是那麼端莊,眼神是那麼平和,波瀾不起。
金喆漸漸鬆開緊握著的手,離開那方懷抱,只拿眼睛深深看著她。
薛蠻子亦凝望路金喆,不論過了多少年,這小丫頭的眼神都澄澈如水,沒有變。
只是……
「上樓罷,這宮裡不是四下亂走的地方,等會兒叫總管太監看見,難免會糾察。」
路金喆不願意,步步回頭,還是捨不得。
君辭忙走來,朝薛蠻子施了個撫胸禮,開口便是流利的大雍話:「給大雍貴妃見禮!我叫步察君辭,是彌臘國主步察檀瀧的妹妹,也是喆喆的好朋友。很榮幸遇見您,祝您青春永葆,福壽永駐!」
看她這身打扮便知她是誰了。薛蠻子看著君辭與金喆相握的手,垂眸,點了點頭。
……
那兩個女孩終究是走了。
女尚書來到貴妃身側,問道:「要不要奴婢送一送她們?」
薛蠻子回頭,瞥見二樓一抹利落身影倏地閃過,搖了搖頭:「不用,她身邊的貴人多著呢。」
女尚書默然,後莞爾一笑:「這其中也有您嚒?」
薛蠻子挑眉:「喔?何以見得?」
「您剛剛不就是見她在帷幕後面探頭探腦,才尋過來的嚒?」
「…你呀!後宮裡的女人,這麼聰明可不是好事。」
薛蠻子搖搖頭嘆息,很快恢復如花笑靨,施施然朝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