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頁
第69章
敬德二十二年九月, 喀拉爾山東脈,茫茫草原秋草葳蕤,正是弓勁馬強, 獸肥隼擊之時。[注①]
彌臘糾集五千先遣兵卒, 連夜馳入雪山, 向著東脈進發,沿途發出示警,塌它騎兵卻並不將這螳臂當車般的行徑放在眼裡, 終於在九月下旬的一個雪夜, 趁著月亮隱在厚厚雲層里, 沉默地越過白鹿峰,萬馬當先, 長驅直下——
……
距離彌臘國都兩百多里的地方, 有一片茂密深邃的白樺林,幾百年漫長生命卻只讓它們僅有碗口那麼粗,木質卻極為堅硬,前幾日來了一大群人, 割韭菜似的,伐倒一大片。
這些人不是別人, 正是裴甯帶著的三千親兵, 原是護送大雍使臣隊伍的護軍。
軍帳里, 幾個副將交談切切,問將軍裴甯:「將軍,若是塌它人不順這裡走,怎麼辦?」
「這片林子綿延數百里, 別說人, 熊瞎子進來都得迷路。交代你的工事都裝好了嚒?」
「按您的吩咐, 密林各處都裝上了絆馬索,鐵蒺藜,砍掉的白樺木也都按您的吩咐做成檑木,那起子塌它人一過來,保管夠喝一壺的![注②]」
裴甯點點頭,她行軍作戰擅長利用天時利地,極為倚重軍械,就是現在手裡的兵太少,讓她滿心焦慮。
「戍北原的兵什麼時候到?」
一個副將答道:「據從彌臘國都傳來的消息,說是汪監軍已經到了,正在接受太子殿下檢閱,約摸著明兒就來咱們這……」
裴甯聞之,英眉緊蹙:「邸報上說是汪甫通監軍,果然是他,看來麒麟宮那幾個老頑固賊心不死。罷了,明兒你直接打發那姓汪的去周子衿那兒點卯,別來煩我。」
「是!」
……
九月廿七日,在白樺密林邊盤桓數天的塌它騎兵,終於冒險進入密林西處一片開闊境地,遇上了早埋伏在此的大雍軍隊!
兩撥人馬一番激戰,周子衿率五千撫北親兵打前鋒,首日便斬敵兩千;裴甯預先埋伏好的防禦工事也讓突進的塌它騎兵吃盡了苦頭,但塌它騎兵沖勢太強,雖小有損失,但後勁尤勇,漸漸的,大雍軍伍呈現潰退之勢。
……
回往軍中大帳的道兒上,監軍汪甫通湊上來,寬慰著裴甯:「這不是在自己家門口打仗,就是不熟悉嘛!大公主殿下,微臣認為,咱們這時候應該調彌臘兵來,用人海戰術,堵住草原人的鐵蹄……」
怎麼不說用你堵?
戰場上的裴甯殺意騰騰,掀起軍帳門帘,甩那監軍一臉:「在軍帳里還請汪監軍稱呼我為將軍。」
周子衿正在沙盤旁邊推演,見裴甯進來,只抬抬頭算打招呼。
副將呈上來戰報,裴甯翻閱一番,眉毛蹙的死緊,雖殺死並俘虜了對方三千五百餘人,但己方也有同等損傷,草原人太擅長在闊野上騎兵作戰,這麼下去,吃虧的始終是自己這邊。
周子衿道:「裴將軍,該是退回城裡的時候了。」
城巷戰是大雍將軍,尤其是裴甯擅長的。她行軍多儀仗工事,在強大的軍械儲備支撐下,城樓街巷能攻能守,部下們多年演練,於這套也是非常熟悉。
裴甯看著周子衿,見青年此刻目光篤定地看著自己,不禁問:「若是周將軍統戰,也會回城嚒?」
周子衿倒是稀奇裴甯會這麼問,當下想了想,輕輕搖頭。
他當然不會選擇回退,撫北軍數十年都流連在戍北荒原,尤其是在他的治下,一應行兵演練吃穿食宿皆參照塌它,自然不懼野戰。
可自眼下他手裡滿打滿算才只有五千人,這五千人還是上回出使塌它賺回來三千,其餘兩千是他這兩年在各地悄悄收化的的,不可能眼下把他們推出去孤注一擲。
汪甫通揣摩著他們這情形,疑心這隊伍要換將,又疑心這是不是周子衿重新掌握統兵大權的詭計,忙道:「聖上早有旨意,撫北軍的兵馬調遣,不僅要有虎符,還要有麒麟宮的批紅。眼下微臣前來,並無隨身攜帶批紅,周將軍,您可不要打撫北軍的主意!」
「嘖,老汪,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敗興呢?」周子衿長臂一伸,摟著汪甫通,把這位小個子監軍「摟」得臉紅脖子粗,笑道:「走,同我一道巡營去,你來這麼些天,還沒見過我的兵呢罷?」
……
白樺密林一戰後,雙方各有損傷,雍軍決定撤回到後方,一個叫做渡鶴的小城。
裴宛在這裡等待他們。
「渡鶴城中的彌臘百姓,已經在半個月前撤離。這裡是通往國都最近的通路,塌它人如果不想無功而返的話,他們一定會過渡鶴。」
山水輿圖上,渡鶴城一邊是連綿無際的渡鶴湖,一邊是雪山腳下洇濕千百萬年的沼澤地,任何人想要去國都,都只有過城這一條路。
「我手裡有兵八千,算上彌臘的,攏共有三萬軍士,而塌它騎兵眼下估摸著有一萬六千人——全都是騎兵。你見過塌它草原上的馬嚒?比咱們大雍的馬兒高兩尺有餘,重愈千斤。」
因並無副將侍從跟著,裴甯這番話很坦誠,裴宛近兩年也在熟悉軍務,明白皇姐這番話里的意思。
「他們的馬披重鎧。」
「是的,可我們的騎兵馬不披甲。」
騎兵有重騎輕騎之分,重騎背負全套鎧甲,有千鈞之力,鐵蹄之下,所向睥睨,摧枯拉朽;而輕騎馬不披甲,機動靈活,尤擅奇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