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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裴甯一拽韁繩,緊急勒住疾馳的馬頭,打量這個斜里衝過來的少年……不,應該是少女。
她制止了欲要上前的侍衛,從馬上稍稍俯下身,驚訝道:「……路金喆?」
路金喆正被侍衛們緊緊勒著手臂,聽見這句話心裡落定大半,揚著一張笑臉:「回殿下,正是民女,民女參加將軍殿下!」
裴甯下馬,將韁繩隨手丟給親兵,示意路金喆跟上:「你怎麼進京來了?」
路金喆謹慎的回道:「父兄的案子轉到京城三法司審理,我便也跟著上京來,看能不能照應下他們。」
裴甯點點頭,心裡明白她今日前來的意圖,有些意興闌珊。
公主府邸面闊五進,前有府門,中有正殿,裴甯直接大步流星,路金喆須得快些倒騰著腿,才能勉強跟著。
有侍從過來為裴甯卸下甲冑,裴甯張著手任由人伺候。
她看著面前這個拘謹的小丫頭,嘆了一口氣:「當日在閔州行轅,幸有你來傳太子手敕,才沒有誤了大事,這確實是一功,只是這不足令讓你恃功矜寵,來救你的父兄。為人上者釋法而行私,則人臣者援私以為公,本宮沒辦法開這個路子。[注①]」
路金喆終於是聽明白裴甯話里的意思,思忖一番,說道:「回殿下,民女萬萬不敢有恃功矜寵的心思,也明白律法嚴明,不容私情。此次上京,也不過是想著打探一下案情,畢竟家裡人連父兄所犯何事都一頭霧水。再則,若有門路,可以讓他們在裡頭好過一些,就是我們最大的心愿。法外也有人情,還請公主明鑑。」
裴甯瞧她神色惶恐又殷切,不見當初閔州行轅時那個機敏勁兒,便也猜出這小丫頭最近的日子恐怕火上煎似的,不那麼好。
也是了,才十幾歲的孩子,能幾次三番找到她,不說別的,就說這份膽氣,就不可小覷。
「你要是這麼想,就對了。你父兄的案情,我幫你打探,這也不值什麼。至於他們的安危,你亦不必擔心,不管是宣案還是白案,兩位主審都是持正不阿的,斷不會使嚴刑逼供的法子。」
「公主殿下這麼說,民女自當一百個放心!謝過殿下!」
「你我也算有緣,舉手之勞罷了,況且那日要不是你配合我,也不能使白辭伏法。」
路金喆想起那一嗓子,也不由一樂。
裴甯作風利落,乾脆派個侍衛去刑部,約莫半個時辰光景,那侍衛便回來稟告。
路金喆在一旁聽著,因都是文書官話,她也聽得一頭霧水,只有零星幾個「禮部」、「勘合」、「屢累驛馬」之類的詞入耳,尚不知其意,卻見坐上裴甯臉色越加凝重,不由得心裡惴惴。
裴甯等侍衛報完,揮手斥退。
路金喆抬起眼眸,只聽公主殿下蹙眉道:「你哥哥路金麒可真是個妙人,西北鄴扈二州蠻煙瘴雨,官驛破敗不堪,竟叫他每年千八百兩銀子走成自家商道了,倒是會鑽營!」
路金喆「啊」了一聲,忙問:「這……不知道父兄所犯是什麼罪名,嚴不嚴重?」
「案子沒定,哪論什麼罪名?只是冒用禮部勘合,濫用官驛,所盈供著裴宣培植勢力,你說嚴不嚴重!」
……
第51章
兆尹胡同。
一輛馬車於夜色中遙遙駛來, 停在這座不起眼的宅門前。
門房裡,打盹的管家揉著惺忪的睡眼,看清馬車上掛著「公主府」的字牌, 登時醒神。
那馬車上下來的不是別人, 正是自家二姑娘。
路金喆從馬車上扶欄而下, 謝過一路隨行的公主府侍衛,原還想著塞銀子表個心意,但見其周身氣度持正的很, 忙打消了念頭。
那邊廂管家亦正煞有介事地躬身沖那車架遙拜, 馬屁股都走得不見影了, 才趕著進門來,笑道:「二姑娘, 這是公主府邸的車架?連日來咱們沒頭蒼蠅似的亂撞, 這回總算是撞對門路了罷?」
路金喆摟緊袖中的物什,牽了牽唇角:「嗯。」
「阿彌陀佛!」連日來亦一直奔波的管家忙舒了口氣,念了聲佛,道:「得虧有二姑娘, 這份膽氣和人脈,叫老奴都嘆服!老爺和大哥兒這回肯定遇難逢祥!您去見見太太罷, 您未歸, 闔府都沒睡等著您呢!」
……
路金喆來到上房, 果然見側廂燈火通明,太太劉氏並姐姐金蝶,以及幾個跟前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在等她。
一見她進來, 劉氏忙讓坐。
這幾日家裡僕從全撒出去尋門路找關係, 京師里的浣州會館更是日日不離人坐聽消息, 都回來報眼下京師不比尋常,浣州發生的兩起大案猶如一雙無影的手,將原本互為掣肘的貴胄公卿,朝堂派系,攪撥地天翻地覆。
京師各官署衙門也亂作一團,有伺機打壓同儕的,有覷空上位的,亦有扇陰風點鬼火的,原本這正是好疏通的時際,但因為兩案主審官是當今太子殿下與祿親王,這兩座大山鎮著,不管外頭如何,兩案重中之重的刑部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嚴密,誰也別想走門路。
誰想到呢,正是大傢伙兒一籌莫展之際,二姑娘忽然道,要是能進皇城,她有一法倒是可以試試。
劉氏自然是知道金喆自小跟著麒哥兒滿浣州城打轉,結交了不少貴胄,雖不指望她能成什麼事,但死馬當活馬醫,終究還是叫管家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