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路岐山頭大如斗,又不能把這女兒怎麼樣,看大兒子閒閒走過,忙招手。
路金麒已經十好幾歲,最是混不吝的年紀,長條身量,好俊俏一哥兒,只是郎心似鐵,手一拎,把妹子放到地上,擦著她沒淚的小臉,笑道:「誰叫那皇宮裡的三皇子被敕封為太子了呢,上到勛貴,下到庶民,都要避他老人家的諱,可巧你就是該避諱的那個!」
「什……什麼叫避諱?」路金喆瞪大眼睛,抽噎著。
路金麒蹲下來,摸摸她的頭:「這是世間又一樁不公事,凡他的名和字,天底下所有人都不能用,不光不能用,連口裡呼喊,紙上寫字,都是不允的。之前用了這名字的都要改,這就是『避諱』。」
小金喆不哭了,覺得這世間很奇妙,「那他也跟我一樣叫宛宛麽?」
「是啊。」路金麒哪裡還記得太子名諱,想來也差不離,索性糊弄孩子。
第15章
卻說裴宛與劉慶,這一夜宿在路府,天剛蒙蒙亮便起,行至城東觀察使府,此刻正是寅時末牌,觀察使府外的馬車轎子卻早已排出一條長龍。
門房說李大人一夜未歸,若有文書的話就去籤押房畫印,沒有就去外頭等著,大人不一定見的。
街口的麵攤上,賣蔥油麵和雲吞,熱氣騰騰。
南方的雲吞麵皮兒薄,飄在碗裡像一朵朵雲彩,鮮爽彈牙,就是個頭小,劉慶一口氣連吃三碗,肚子裡才算有貨;裴宛抱著碗,嗚嚕嗚嚕,好半天才吃掉一碗。
吃飯的當口,劉慶把探聽的消息說與裴宛聽,「昨兒白天,路金麒見了一撥掌柜,聽他們口音,像是鄴州、扈州那邊的人,主要是做皮毛生意,把浣州的絲米販到西北,再把西北拉來的皮毛用船運往京師,這一來一往,竟有幾萬兩銀子的營利。」
起的過於早,裴宛有些沒精神。「那看來貨物不少的,鄴扈兩州山多路險,這麼大批物資,他們怎麼來的?」
「這倒是還沒摸清楚,等接上了檀瀧,屬下再去查。」
裴宛一碗雲吞終於吃完,問那麵攤老闆:「老丈,您這生意得起個大早罷?」
那攤主忙忙的來收碗收錢,賠笑說道:「是啊,不到丑時就得起來和面,剁陷,寅時牌一到,準點兒出攤。您別看我這小攤兒,一口爐子兩張桌,不少人指著它呢。現在天暖,要是冬天,這使府外頭候命的,送禮的,甭管你是多大的官兒,都得來一碗雲吞暖肚子。」
劉慶笑道:「那您這一天也夠忙的。」
「過日子麽,不忙活反倒沒意思,我也就忙頭半夜,等天大亮,我兒子就上來替我。」
這話里既有小民辛苦營生的踏實,又飽含著人倫親孝,裴宛聽了,心裡比吃了雲吞還熨帖。因此正正經經采聽起民生來:「老丈,同您打聽打聽,近來米麵肉價什麼行市?」
攤主瞧他一團孩氣,稀奇他有如此一問,但瞧他挺直腰板往那兒一坐,通身就有股說不出的貴氣派頭,很讓人折服,便倒豆子一般說道:「頭先倒還好,一斗白面七十錢,一斤豬肉一百二十錢,這兩個月竟都有漲價,面漲了十錢,肉漲了二十錢,就這樣,雲吞里的肉也沒少擱一點。」
浣州物價漲這麼多,實在是與民無益,裴宛心裡沉了沉,面上卻笑了:「您老人家是個誠實本分的。」
劉慶順勢從腰間摸出一把銅錢:「雲吞味道著實不錯,賞您打酒吃!」
此刻沒旁的客人,老闆瞧他們是個心熱的,湊上來搭話:「您二位也是來遞狀子的的?」
裴宛與劉慶對視一眼,劉慶問道:「遞狀子?那我得去投缿筒[注①],來這幹什麼?「
卻見那老丈搖頭擺擺手:「那玩意不管用,」至於怎麼不管用,欲言又止,後半截話咽下去,沒說。
裴宛往街上瞅了一眼,問道:「老丈,那門口聚齊的都是遞狀子的人?」
「這小老兒可說不好,不過大約都是的,近來事多,遞狀子的人也多,可惜李大人也忙的很,他半夜裡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呢,他們呀,多半是白等。」
哦?劉慶給那老丈比了個拇指:「您連他半夜出去都知道?」
老丈指了指眼睛,「花眼,越遠越瞅得清。」見他們聽的認真,便很鄭重的道:「不管你們有啥事,找李大人就對了,他是個好官哩!」
劉慶眉毛一挑:「您老眼都花了,怎麼看出來他是個好官?」
老丈腦袋晃晃,很是自得:「瞪著眼可瞧不出官好不好,您要是得閒,來我這小攤上賣兩天雲吞就知道了嘛!」
「唷,您老有啥高見?」
「你看麽,那些官老爺的府邸,哪個不是前門後門都擠滿了求著辦事的人,可只有李大人府上,出門時耷拉腦袋、唉聲嘆氣的多是穿綢人!這難道還不是好官?」
這話雖粗淺,但細細品咂極有味道,連一向自持的裴宛都禁不住笑了,劉慶又拍出一串大錢:「老丈會說話,瞧把我主子哄高興的!我謝著您!」
正說著,只聽見街口有人騎馬而來,正是浣州觀察使李仁卿,而他身旁緊跟著的是檀瀧。
「李大人回來啦!」
「李大人!」
霎時街口被圍的水泄不通,李仁卿的親衛忙上前呼和,李仁卿翻身下馬,略站了一會子,讓親衛安排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