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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一會兒,就見手作台子上落了點點水跡。
忽的, 小刀金花金片子都被一把撲落到地上, 路金喆伏在桌案上, 肩膀緩緩動著,無聲的哭。
小燕兒悄沒聲把她揮落的一地傢伙什撿起,撫著她肩膀:「哭一會兒就好了,可別一直哭,眼睛腫了就不好看啦……」
很快的,那尚顯稚嫩的肩膀不在動了,只是偶有抽噎聲。
緩了一會兒,路金喆抬起臉,眼睛紅紅的,睫毛糊在一起,小燕兒絞了塊熱手巾為她擦臉。
「叩叩叩!」
外頭值夜嬤嬤沿著窗縫低聲問:「小燕兒,歇了沒?門外有位女子找來!」
路金喆騰地一下站起來,是謝娘子!
……
謝娘子風風火火地進來,飲了兩杯茶,才算倒出一口氣:
「喆喆,我替你都走一遍了!這回商會裡一百二十多位參議,前兩天幾乎都被拉走問話,可昨日有一大半盡數放回家,剩下的都在州府大牢里拘著呢……你別著急,我問了,他們關在牢里那幾天,只是提審問話,最多就是吃睡不好,倒沒有挨打!」
路金喆扶著心口,聽見「沒有挨打」,便口裡念佛!
謝娘子又道:「你托我打聽的那位李大人,誰知他根本不在觀察使府,我向門房打聽,說是早連人帶鋪蓋,直接搬進浣州州府衙門裡住去了。那府衙里的消息我就能難探聽,不過宋會長說,商會這事就是那位李大人主審,聽說他就是前日宮中叛亂的主審官!」
時間自打一進入九月,浣州城就好像忽巴拉倒進泥沼里一樣,官員下馬的下馬,商人緝拿的緝拿,滿城權貴頭頂都罩著朵烏雲,都在急著問發生了什麼。
大人物們盤根錯節的關係網發揮效力,用了不到三兩日,便將事情起因摸出個輪廓——九月初一那晚,行宮裡發生宮變,千餘名城防趁著雨夜馳入行宮救駕,聽說場面十分可怖,當夜往化人場拉的屍體就有十幾車!
這確實是天大的事,牽涉其中的人都在想著法子抽身,一時間浣州官商兩界無不夾著尾巴做人。
這場浩劫同樣牽涉到路家,但可怕的是,直到現在,一家子女眷都不知道老爺和麒哥兒到底犯了什麼罪過,連個使勁兒的方向都沒有。
事一出,太太劉氏自然也派了人向外頭打探消息,只是如今官太太們尚且自顧不暇,並沒有多餘的力氣幫助她。
路金喆人小,又被老太太勒令不能出去,只好托人找謝娘子幫忙打探,可如今一聽,終究消息有限。
「這回多虧了師傅替我走動!」
路金喆是誠心道謝,她深知外頭這情勢,謝娘子一個女子各處奔走,會遇到的難處以及辛苦。
「這有什麼,喆喆,我跟東家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就是不用你提,我也樂意為他們奔走!」
謝娘子是個灑脫的人,說話的功夫吃了金喆一碟子茶點,便指著那空碟子道:「喏,這就是謝禮,我已經收下啦!」
路金喆噗嗤一下笑了,「這哪裡夠?不過先不忙說這些,我打算親自去一趟州府衙門。」
「你好要找李仁卿?」
「嗯。」
金喆沒說,其實她並不是想找李仁卿,但是她沒辦法跟謝娘子細說。
「後半夜就動身,不然等天大亮再走,天黑也到不了衙門口。」
山南村畢竟是在鄉下,距離城裡百餘里地,就是僱車都要走上一天呢。
小燕兒剛想說天黑山路難走,謝娘子卻撲落撲落手,很乾脆的站起來:「行,喆喆好利索,那咱們先趕緊眯一會子,等四更天就出發。」
……
閒話不表,四更天,天正最黑的時候,路金喆被小燕兒搖醒,換上一身外出衣裳,出門。
臨出門,管家牽了一匹馬正等在門口。
小燕兒給她裝上銀錢,加了一件披風,「總不能讓你腿著下山去!」
金喆認得這匹馬,這是麒哥兒的馬,她摸摸馬兒脖子,勸住要跟著同去的管家,和謝娘子騎著馬下山了。
……
得虧謝娘子擅騎馬,這馬兒也乖馴,識得路,不用怎麼操心,就順順噹噹下了山,沿著進城的大路噠噠地跑。
天還黑著,風亦有些冷,路金喆在謝娘子懷裡縮了縮脖子。
「喆喆,怕嗎?」
馬兒一進大路便跑得飛快,仿佛要一頭扎進這層層黑暗裡似的,這是路金喆十三年來第二次做這麼出格的事,第一次還是她給皇帝陛下偽造大印。
「不怕!」
路金喆大聲喊著,相比待在家裡憂慮不堪,能親自為父兄做點什麼這件事本身就夠令她心血沸騰,激動不已!
……
天剛蒙蒙亮,她們便趕到城門口,城門大開,第一個進城,等到了州府衙署時,正好是官老爺們上值的時辰。
路金喆看著衙門口官轎排成排,打起萬分勇氣,朝那門房走去,話也是打了一路腹稿的:
「差老爺,向您打聽一下,咱們觀察使李大人身邊有沒有一個姓費的謄錄官,我是他家的小廝,家裡人來信了,勞煩您把他叫出來,小人有話要跟他說呢!」
那門房最近見慣了打著各種名號來求人辦事的,聞言揮揮手:「什麼肝啊肺啊的,李大人身邊壓根沒有這麼一號人,走開走開!」
路金喆轉眼一想,便知哪怕是裴宛的假身份,都輪不到這門房知曉,不由得心裡發急,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元寶,悄悄塞過去:「他身量比我高一個頭,看著極輕,十三四歲的樣子,臉白白的,不怎麼愛說話——您再想想,有沒有這麼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