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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會兒,一伍披掛得丁零噹啷的禁軍扈衛斜里穿過來,大喝道:「什麼人夤夜縱馬?不知道宵禁了嚒!」
說著,提著刀就要前來拿人——
烏金驄嘶鳴一聲,靈巧地躲過躍躍上前的南衙禁軍,檀瀧的白馬擁雪只離它遠了一步,緊緊跟著不敢鬆懈,他心裡發苦,不知道明兒先來告狀的是九門還是順天府。
……
一路徑直向北,過內宮禁苑而不入,檀瀧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猜測,果不其然,約莫跑了半個時辰,烏金驄直接拐進禁苑。
此刻風雪甚大,四周山巒草木皆披上白衣。
禁苑裡除了外頭放哨的是禁軍,裡頭看守的全都是老太監,正吃酒耍錢行樂,見太子忽然駕臨,嚇得魂飛四散,忙跪下來迎,裴宛卻不理會,馳入圍獵場,跑了兩圈才意足停下!
……
半夜二更,明德宮燈火通明。
少詹士檀瀧一回來就挨春坊大學士的罵,口沫橫飛之際,就聽東宮寢殿裡小太監慌慌張張叫傳太醫——
檀瀧罵也不聽了,飛奔入內,只見地上血跡點點,裴宛闔目躺在臥床上!
「點香!」
寢殿裡立時漾起一股馥郁香氣,這是集香散的味道,裴宛痛苦得睜開眼,撩起袖子,青色血管里有什麼隱隱鼓動,似乎要破皮而出。
他坐起調息,氣息卻因體內紊亂的經脈捋捋攢不足,檀瀧從旁以內力相助,內力卻如泥牛入海一般,未起絲毫效用。
檀瀧不由急道:「雀丹吃了也沒用嚒?再拿一丸來!」
裴宛輕輕地說:「沒用,拿刀來。」
……
第55章
翌日清晨, 明德宮。
最先來此間的不是九門順天府,而是大公主裴甯。
「怎麼病得這般重?」
看來是昨夜裡東宮叫太醫的陣勢太過浩大,連裴甯都進宮來探望, 她蹙著眉, 望著蔫蔫的裴宛——這倒是稀奇, 她們家這位太子殿下,雖是個病秧子,但從小克己持重, 又經年不輟武藝, 罕有這般病歪歪的模樣。
醫正們昨兒一宿沒合眼, 剛歇息片刻,便被大公主叫道跟前, 詳述太子殿下病情。
裴甯在坐上聽著, 臉色越發沉鬱,聽那太醫搖頭晃腦扯經典,出聲打斷道:「依著你這麼說,這毒在心竅, 平日裡只合頤養,最忌雷嗔電怒。可你也看到了, 殿下宵衣旰食, 勤於政務, 如何盡情頤養?下頭官員力有不逮,發懶犯渾,連罵一聲也不行了?」
那太醫忙搖頭:「回稟公主殿下,頤養卻非靜臥, 偶有一嗔一怒, 及時發散了, 也是無礙的。只是……只是此疾最怕情切意深,憂思甚重,七情之中,猶以……」
裴宛只聽他越說越荒唐,倏地道:「廖卿,退下!」
廖太醫磕巴了下,還沒說完呢,就被攆出去了。
裴甯暗自琢磨了一會子,回過些許味兒來,瞥了一眼上座的太子,吐出一口氣,開始議正事:
「今年喀拉爾山東脈大雪一直未降,塌它草原人從八月等到十月,只等來兩場薄雪,來年雪化,春草稀疏,羊羔都不一定養得活,今年的虎符要提早發了。」
關於塌它草原,裴宛也有密報,他一瞥裴甯:「皇姐這是不打算在京中過年?」
這人哪怕是病蔫蔫的也著實叫人想打一頓,裴甯咬著牙道:「你幾時也學會拐彎抹角了?坦誠些,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裴宛一語道破:「你要保周子衿?」
裴甯悄悄翻了個白眼:「你難道不在保他嚒?沙盤都送進牢房裡了,這兩個來月,我瞧著他下半卷兵書可是有著落。」
裴宛握手成拳咳了咳:「現在京中形勢紛雜,周子衿還是在牢里多待一陣兒比較好,眼下撫北軍暫交給你,是不好帶?」
說到這裡,裴甯就一肚子苦水,周子衿治下的軍隊宛若群狼,性野而戾,與自己一貫精於謀算的治軍理念極為不和,兩撥兵士湊在一個大營里,她不當將軍,光當裁判雞毛蒜皮的縣令了!
兩人又議了一會兒事,裴甯瞧他精神實在是勉強,便告辭,臨行前忽然想起什麼,道:「我聽說你前兩日往刑部那裡要了浣州路氏父子的卷宗?」
裴宛沒什麼表情,「皇姐未免聽說的太多了。」
「裴宣的案子父皇沒叫你插手,反而單讓祿皇叔主理,我想你該明白這其中意味。」
「知道,叫我避嫌嚒。」
知道你還?裴甯頗有些不贊同地看著裴宛。
「我並不是徇私,這次皇姐回京也是一路走陸路官驛過來的,沿途百二十所驛站,什麼境況你看了嚒?」
「大多凋敝不堪,有些驛卒拖家帶口吃住在驛站里,生機維持得艱難,時有病患馬匹得不到照料,更有甚者,竟然私自剋扣上一驛的良馬!」
郵驛隸屬兵部,肩負著傳遞軍政信息重責,下頭驛站這般荒唐行事,簡直就是在蠹國!裴甯無不氣憤的說道。
裴宛點了點頭,同意她的說法,「這都是積年陳疴,非一劑猛藥不能根治,這些年我也一直想著該如何盤活拯治他們。」
「那劑猛藥就是路金麒?」一屆商戶,草芥子一般的人,裴甯有些不解。
裴宛卻頷首:「我在浣州與他深交過,他提過一條『簡化關防,允許商人賃用驛站』的諫言,我聽了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