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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大雍騎兵也用重鎧,可馬兒四肢短小,個頭不高,如此負重導致靈活性很差,在戰場上吃了不少虧,後來改成輕騎,這種境況才大為好轉。
饒是這樣,大雍的騎兵也是珍貴無比的,往日行軍馱輜重,都有專門的馱馬,並不曾勞累戰馬。
可是,如果在戰場上輕騎兵遇到這樣一隻重騎兵呢?他們自持馬力更強,不懼重騎劣勢,穿著全副鎧甲,和輕騎一樣也擅奔襲,擅躲避,該怎麼辦呢?
裴甯站在女牆邊上,注視著渡鶴城石基泥築的牆垣,沉默。
裴宛目視遠方,遠處一汪水波粼粼的蔚藍海子,有零星的蓑羽鶴飛來,它們伸開長長的翅膀,搖晃著如垂纓一般的尾羽,在沁涼的秋風下,湖水邊,嬉戲,啄食。
裴甯忽然問:「三哥兒,你知道這座城為什麼叫做渡鶴嚒?」
裴宛略思忖:「我聽屠臣說,每年晚秋時節,南遷的蓑羽鶴都會在此棲息,然後尋找時機飛向雪山南麓更溫暖的密林中過冬,長此以往,這座城就被叫做渡鶴。」
「不錯,你看這些羽鶴閒庭信步,很難想像它們會在凜冬將至的時候,一腔孤勇地往雪山深處飛去。嚴寒,大風,天敵,一路上危機重重,也許一股寒風就能叫它們殞命。」
「可它們仍然年年都會來此……皇姐,這一戰我準備了兩年,不論多艱難險阻,我都不會輕易放棄。」
他要叫他們有命來,沒命回!
裴甯抬眼看著眼前的少年,一恍惚距離從浣州見他那次,已經過了兩年。
兩年時光,少年長得比她還高半個頭,鬢如刀裁,眉眼清俊,神情篤定,從他身上隱隱能看出裴氏一脈帝王英主的影子……
「那好,皇姐也跟你明說了,咱們忽巴拉跑到彌臘的地盤上來打仗,輕裝簡行,輜重不夠,我心裡沒十足的把握。」
「這些我也有考慮過,皇姐勿急,最遲只需要兩天,有人就會送來您需要的軍械物資。」
「喔,是誰?」
裴宛一笑:「回頭您自會見到他的。」
……
兩日之後,涉湖多次失敗的塌它軍隊開始攻城——裴甯嚴陣以待,日前砍掉白樺樹做成的檑木派上用場,插滿利刃的沉重樺木從高處當頭投擲下來,塌它騎兵死傷一片,場面十分壯烈。
「不可輕敵,城門加固一道插板,城牆上滿狼牙拍,只要塌它人敢冒頭,即刻下放![注③]」
「是!」
裴甯站在城牆上,手拿千里望,英眉緊蹙,只見前方敵人從戰馬上撤下繁重的物什,迅速的組裝著。
「那是什麼?」
她看著那龐然大物漸漸有了輪廓,忽然心裡有了不好的猜測——他們在組裝搭天車![注④]
搭天車是大型攀牆器械,就像一輛活動的雲梯,一向不善工事的塌它這回來者不善,裴甯揮了揮手,叫神機箭弓箭手準備投擲![注⑤]
「盯著那個點兒,給我往死里炸!」
「是!」
神機箭箭杆上裝有火藥筒,射程和速度遠比尋常箭矢,藥捻燃燒時更是能帶起一股硝煙,連排射出時火力十分強勁,有個俗號叫「一窩蜂」,是抵禦騎兵的絕佳武器!
而如果在藥筒上配置毒藥的話……
「去軍醫大帳,隨便找個醫藥過來!」
……
「將軍?」
裴甯見來人:「果兒?怎麼把你叫來了?」
白果兒笑道:「旁人都到火藥處幫著填制神機箭了,就留我一人照顧傷員,眼下傷員不多,都在休養呢。將軍,您有什麼事要吩咐?」
這兩年,裴甯親眼瞧著她從一個只管行醫不問俗事的閨閣姑娘蛻變成受人敬仰獨當一面的軍中醫藥,笑道:「喔,我是想問問,往那一窩蜂里裝填毒藥的話,是不是可行?」
果兒想了一下,答道:「一窩蜂箭簇上本就抹有烏頭毒,如果是往藥筒里填的話……說實話,將軍,從前我也試過,只需要把毒藥攙著鐵屑往箭筒前端填塞,就不會有發射時傷害到自己人的困擾。只是……」
「只是什麼?」
果兒悄悄上前一步,耳語道:「只是將軍,這次是汪監軍帶著我們來彌臘的,一路謹小慎微,所帶毒藥不多,我瞧瞧查了一下,配的黑火藥也沒多少……」
「那也就是說,等這些竄天猴放完,咱們就乾瞪眼,抓瞎了?」
裴甯氣不打一處來,她自打十六歲上戰場,就沒打過這麼捉襟見肘的仗!
忽的,只聽周子衿遙遙走上來,笑吟吟道:「抓不了瞎,將軍,活的財神爺來了!」
什麼?
裴甯眸光一凜,回想起裴宛同她賣的關子。
晚秋時節,青年仿佛很怕凍似的,罩著一件很不合時宜的狐肷氅衣,峰毛柔亮,一看就價值不菲,擔得起「財神爺」這個名號。
她回憶起舊時模糊的記憶,竟然是他……
「路金麒?」
紅裝將軍逆著光站在女牆邊上,十分英姿颯爽。
路金麒頭微微低下去,深深一拜:「下官微末小名,不足掛齒。」
「你倒也不用謙虛,古雅榷場市旺如斯,有你很大功勞,我常在邸報上見李仁卿變著法兒誇你。」
路金麒恭敬笑道:「全仰仗著朝廷栽培和李大人的照拂教誨……」
周子衿忽然道:「你兩個就不要再打官腔了!麒哥兒,你把帶來的輜重名單呈上來,回頭讓將軍設宴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