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頁
甜湯喝完,路金喆才算真的清醒過來,她想起帳子裡發傻的話,以及……天爺菩薩,她都做了些什麼,看來真的是凍傻了!
裴宛恐怕她拿碗憋死自己,低咳了一聲,慌得路金喆忙放下碗,掙扎著要下榻來。
「真是折煞人了,殿下,我——」
「路金喆!」
路金喆倏地抬起頭,望著裴宛。
不知何時,他已經穿戴好衣衫,還穿好了斗篷,另一條玄色斗篷,正深深望著自己。
「路金喆,是你推開我的,你還記得嚒?」
路金喆點點頭,她沒有忘。
「說話。」
「記得。」
裴宛輕輕一笑,挨得近了些,彎下腰,看著她四處躲閃的眼睛,近乎蠱惑似的問:「所以再回來時,難受嚒?」
「難受。」
不光身上難受,心裡也難受——更何況,這難受又哪裡只是今夜一個晚上?
路金喆不再躲著,仰起臉看著裴宛。她本就是率真姑娘,不論面對何種人與事,都「不違本心」,卻唯獨只有在他這兒,多少愁腸百結,都體嘗過了。
她自然知道他說的「回來」是指什麼,不是她住進步察府,也不是夤夜奔襲,冒著冷冽朔風,來渡鶴這一遭。
而是再次走向他。
……
路金喆甚至都鬧不清自己心裡想的是什麼,只覺得一股無法言說的嗔怨梗在胸口,遂艾艾地瞪了他一眼。
裴宛坦然地受她這一眼,握手成拳,遮住唇邊淺笑。
他也知道不可把她弄的太羞惱了,回頭抹不下臉,茫茫北境,撒開手就真找不著了。
不過饒是他心裡頭這麼思量,面上卻一絲兒多餘的情緒也沒有,就像隨便吩咐一件什麼差事似的,道:「既知道難受,就好生歇著——你不用挪動,接著睡罷。」
說完,逕自走了。
徒留路金喆楞在榻上,連一聲阻止也來不及說出口。
這?他?
路金喆發怔著,只聽外頭門帘又是一響,心裡倏地一機靈——他回來了?
「路姑娘,是我,歇了嚒?」
是柳兒!
路金喆喊道:「沒……沒呢,你進來!」
柳兒卻只在屏風外頭站定,道:「姑娘若沒別的吩咐,我在外頭伺候,要什麼您知會我一聲兒。」
她也從未當過侍女,不知道服侍人到底是個什麼章程,想起小燕兒每日裡常做的,忙滿帳子裡找銅盆手巾……一抬頭卻見路金喆披著斗篷趿拉著鞋走出來。
「怎麼下地來了?多涼吶,快躺回去!」
路金喆羞臊的臉都紅了,急切地道:「柳兒,咱們去行館罷!」
柳兒找見盥洗盆,舀了一瓢爐子上坐著的熱水,一面推她一面道:「不折騰了,眼瞅著天都該亮了。」
這一雙使鴛鴦鉞的手給自己搓手巾,路金喆哪裡願意受用,忙自己接過來,胡亂洗了把臉,就算完事。見還有水,忙道:「那我弄一碗薑湯,你也喝了暖暖?」
柳兒攔住金喆,把她推到榻上,蓋上被子,還把那件銀貂大氅抖開,嚴實地壓蓋在上頭,笑道:「不用忙那些,我剛跟檀瀧去伙房討了個熱鍋吃,又喝了兩碗溫黃酒,一點兒都不冷!」
她握了握金喆的手,確實暖呼呼的。
金喆這才放下心來。
「你上哪兒睡?」
「我拿了一副行軍鋪蓋,就在屏風外頭睡,有什麼動靜我這邊照應著。」
金喆點了點頭,柳兒在,她是完全放心的。
「那……」
柳兒見她踟躕,便知她問的是誰,笑道:「殿下往軍醫大帳里去了,正好醫正們也要為他請晨脈,兩廂便宜。」
說到他的病症,路金喆又心裡犯愁起來。「到底是什麼情形,我問了他只會說一句沒事。」
柳兒嘆息:「殿下性情自來如此,不願叫別人憂心他。我倒是同檀瀧問到了些內情,是前日塌它反衝的時候殿下不慎受了箭簇傷,那箭簇上有毒,療毒的解藥與殿下心疾犯沖,這才發了急症。渡鶴這邊並沒有多少良醫,所以大公主才急命病兒官們速速回營。您也瞧見了,沒用那些醫正,殿下自己扛過來啦——噯唷,這內里的情形越說越多,說到天亮也說不完,您先睡罷,等明兒一早我再細細說與您聽。」
外頭黑黢黢的,路金喆縱是再惦記「扛過來」如何抗,也不想再叨擾果兒,忙闔上眼。
柳兒吹熄了燈,為她解了髮辮簪釵,又掖了掖被角。
……
也不知哪處的雞鳴,竟穿過重重大營,伴著巡邏崗哨鎧甲擦擦的聲音,疲憊一夜的路金喆終於又泛起困意,很快便睡著了。
第75章
再醒來時, 陽光透過氣窗,照出一室蒙蒙的亮。
外頭有嘹亮的軍號依稀傳來,帳子裡亦不安靜, 路金喆恍惚聽見屏風外頭有兩道淺淺的喁喁細語, 驚得很, 忙一骨碌從榻上爬起!
「醒了?」有人從屏風那處探出頭來,睇著她笑。
「果兒,你怎麼在這兒?」路金喆一面忙忙地穿靴子, 一面驚訝地問。
白果兒一臉興味:「這回再也不用假公濟私, 我奉命照顧你!」
路金喆沖她作了個揖, 告饒,大早晨的她可不想被人打趣。
……
穿戴齊整, 又順手規制了被臥, 路金喆出來了,朝柳兒道了個早。她正在擺飯,金喆瞧了一眼,三張粟米餅, 一碗芥辣絲兒,一碟子瞧不出名堂、黑乎乎的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