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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金喆又怕薛蠻子擔心,索性悄悄的把行業內幕也說了:
「本朝做冠,就沒那麼多講究。當初太||祖御極,禮部確實對於冠服尤其是鳳冠霞帔做了規制。這原本就只有是內命婦,也就是皇后、諸妃、未出嫁的公主,和外命婦,也就是誥命,才有的禮遇。」
「但是沒幾個人真正遵守——太||祖用龍鳳冠,直接超格,誰叫她是開天闢地頭一位女帝呢?就連當今皇后的鳳冠,也沒循祖制用九龍四鳳。老百姓嫁女兒,現在誰不是又做霞帔又做冠,官府都不管的,這在民間叫做『一日誥命』!」
薛蠻子白果兒都是豆蔻年華雲英未嫁,家裡老媽子給她們做功課也無非是講些出嫁禮儀,這些又內命婦又禮部的不可考據的逸聞,她們聽都沒聽過,都入了神。
薛蠻子抖落開彩樣圖紙,上面冠正面、背面、側面都畫了樣子圖,一張挺括的紙上林林總總十來個圖,顯然誠意十足。
白果兒將那圖看的比薛蠻子還仔細,末了問:「那既然平民百姓的女孩出嫁也能鳳冠霞帔,有錢的人家真打上一定真金白銀的鳳冠,也沒人說,就算沒錢,你也能做出個以假亂真的來,那……那我媽天天雞毛撣子打我弟弟,讓他考取功名換個鳳冠霞帔戴,豈不是沒用了?」
真真是個繡樓里的小姐,路金喆和薛蠻子對視,都笑了。
「那畢竟是假的麽,冠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女孩子出嫁當天確實能當一日誥命,可三天之後,你也知道啦……」
「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①」三個女孩齊齊摔了手帕,發出長長嗟嘆:「唉!」
談論婚後的日子就是如此不幸,尤其是薛蠻子,一臉如喪考妣,索性都收了話頭,不談,不談。
大家又打起精神來看路金喆畫的冠圖。
整個冠以大紅紗段做帽,底部冠口鑲嵌十二顆指肚大的珍珠當做金約;中間嵌一塊水滴滴的紅寶石;冠上正中是一隻工藝繁複的金累絲翟鳥,翎毛畢現,翠羽輝煌,口銜三珠,十分氣派;兩邊帽上各綴著一隻振翅欲飛的金喜鵲步搖,腳踩祥雲,頭頂曜日。
「你們再看看這裡,」路金喆指著冠後一片繡像,口氣仿佛一個從業二十年的媒婆:「寓意吉祥著呢!」
薛蠻子看了半天,沒看出門道,給白果兒,她一瞧,恍然大悟,紅了臉,卻抿唇不言。
唯有路金喆,傻子似的邀功:「文王百子圖!怎麼樣,我照著我家老太太屋裡那扇屏風畫的!」
薛蠻子惱羞成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哈哈哈哈!」白果兒笑的打跌:「鬧那麼多喜鵲野雞有什麼意思,文王百子才是人倫正道!」
路金喆一臉你說得對。
薛蠻子白眼都沒力氣翻,索性往繡床上一歪,「謝謝你,金喆,我就定這個。」
路金喆收起一摞紙,一時還有點突然,「不改啦?」
「不改,反正……算啦,你趕緊換個人給你畫稿子吧,那文王畫的跟猴兒似的。等你畫好了,我就拿給我媽看。」
「這個你放心,雖然我畫工不行,但我姐姐成啊!回頭我也不拿圖紙糊弄太太,容我幾天,趕製出一個模子來,再呈給太太。」
這件大事就如此這般商議定了,三個女孩又閒話一陣,日頭漸西,兩個告辭,一個送,就此分別歸家。
第2章
路金喆出了薛府,坐上自己家的馬車,一路向西,停在城西一個叫「扁鵲」巷的三進小宅門。
白果兒的家和她的在同一片街坊,相距不遠,兩輛馬車在巷子口分別。
路宅門口,路金喆一下車,當頭就撞見她大哥,正帶著三五個小廝出門,門外拴馬樁旁站著一高頭駿馬。
「又要出門?您也忒忙了些!」路金喆打了招呼。
路金麒目光泛沉,嘴角憋出一聲氣音,「呵,哪有您忙呢,我得虧晚走一步,不然都見不著小姐尊顏。」
路金喆做小伏低,抖抖包袱,賠笑道:「給阿蠻看鳳冠小樣圖,也是正經事嘛,」她又努努嘴,「你才是不著家的呢,我好幾天都沒見到你了,這是又上哪兒去?」
路金麒說的含糊,「東頭,爺們的事兒別瞎打聽。你那戲帽子畫的怎麼樣,人家相中了沒?」
戲帽子說的就是鳳冠,一家子人都把她制冠的行徑當玩兒似的打趣。
路金喆嘿嘿一笑:「女孩的事兒你也別瞎打聽。」
路金麒純屬就是為了跟她說話而已,被敷衍也不在意,示意僕從牽過馬,「對了,最近有大事,你老實在家呆著,別滿城瞎溜達。」
「我知道,皇帝老兒要來了嘛,我早有準備!」
路金麒正要翻身上馬,聽到這話,差點崴了腳,「不是,干卿底事,你準備什麼呀?」
「哦,我的意思是,我作為大雍百姓,臣服之心早有準備。」她拱手朝天虛晃了兩下,「他來我遙祝他老人家吃好喝好,玩好樂好。」
路金麒坐在馬上,看著他妹子仰著一張臉笑的花似的,也沒脾氣了:「趕緊回屋!」
……
路金喆跨進大門,路過一溜請安的老媽子丫鬟,她直穿中庭,過花園,直奔繡樓。
此刻東邊小樓人影稀稀,唯有美人靠上歪著一人,正伏在欄杆上繡扇面。
路金喆跟登徒子似的,竄過去耙人肩膀:「還繡,天都擦黑了,你也不怕壞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