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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喆呆了一呆,她從沒想過這麼深,金蝶趁她愣神,一把掙開金喆的手,跑進深深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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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喆懵頭懵腦地跟著眾人屁股後頭走了一會子,越走腳下越沉,不行,不能撇下姐姐一個人!
她打定主意,心裡便生出無限勇氣,原路折返,亦一頭扎進濃濃夜色里。
她按原路猛跑了幾步,四下里黑漆漆的,並未找見金蝶的影兒。
路金喆強迫自己冷靜,把零星聽到的幾句話在腦海中不斷回想,打定主意往無邊絲雨湖邊走。
正巧了,遠遠地,瞧見有一人提著燈急慌慌的四下尋人,瞧身形似是麒哥兒,忙跟上去,小聲叫道:「哥!」
那人猛地一停,真的是路金麒!
路金麒把她拉到一邊,再三再四看她是否有無大礙,扶著胸道:「可嚇死我了,薛姑娘跟我說你下船了,急的我——蝶姐兒呢?」
路金喆帶著哭腔,話說的又急又委屈:「姐姐剛跟我分手,她往咱們家席上去了,她要去找太太,我非說和她同去的,我不是故意丟下她的!」
麒哥兒自然知道蝶姐兒脾氣,忙道:「我知道,不怪你,我先送你出去!」
金喆搖頭:「不,你趕緊去找姐姐,把她找回來!」越說,幾乎帶著哭腔。
這對於路金麒來說,是兩難的選擇,他沒辦法放下妹子,又沒辦法坐視蝶姐兒的安危於不顧。
金喆把眼淚一抹,推了金麒一把,「別耽擱了,萬一她途中出了什麼事,咱倆得後悔一輩子——你趕緊去找她,我你還不知道?誰都沒我鬼靈精,我就在前頭那個假山窩子裡藏著,等會兒你再來找我。」
如今也只好這樣辦了,路金麒攏了攏妹妹四下亂飄的帽紗,鄭重的對她說:「好,那你機靈點,我一找到人就回去找你!」
哥哥走了,原本滾圓的月亮也被濃雲遮住,不一會兒似乎連老天爺也看不下去,雷聲大作,淅瀝瀝下起小雨來。
路金喆拎起裙子,一步一步爬上湖邊不遠處的假山。
她剛說的氣勢如虹,其實心裡怕極了,那些白日裡修剪得宜,葳蕤蔥鬱的植物在黢黑的夜裡變成了張牙舞爪的老妖婆,恐懼似乎有了形狀,直鑽進她心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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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外面,行宮早已變了天。
陛下回燕居之所,不見人影,聖意卻不斷傳來,這個說要下旨可浣州城采女,那個又說不若直接在行宮赴宴的未婚配女子中選。
一時間,人心惶惶,恰逢前頭花船上不知因何停了船,下來不少女孩兒,做父親兄長的無不飛奔去尋,一時間宮裡各處疾奔者眾,亂成一團。
……
夜雨淅淅瀝瀝打在植物莖葉上,也打在瓦檐上,漫天雨幕將天地籠為一色。亭子裡燃著一盞氣死風燈,白璨璨的燈光,映著青年溫柔的臉頰。
這是劉長生第一次這麼仔細地打量白辭,風雨濡濕了他的衣衫,石青色的直地紗袍在空中獵獵作響,他腰間那條絳色宮絛在雨中凌亂飛舞,如厲鬼紅艷艷的舌頭。
白辭並不在乎他的打量,宮燈點點,散在他的眸中,恍惚是笑意:「通判大人,好戲就要開唱,大家都粉墨登場咯!」
劉通判回神,肅穆,如今他們站在園中假山高亭上,下頭情形如何,一探頭便盡收眼底。
大雨遮住了園中少女紛亂的腳步與啜泣,只留下地上一行隱隱的影子;而湖的另一邊,樹影猛烈的搖動,劉通判知道,那是無數護軍正在集結,滿園搜尋四散而逃的女子。
不管這齣戲怎麼唱,結局都不好看相。
「公子好謀算,某隻待靜觀其變。」
「接下來就該看藩軍如何唱戲,這頭一出,可是多虧了婉娘手底下那幾個吃腿兒飯的……[注①]」
忽的,白辭手裡摺扇一收,朝下一點:「那是誰?」
不遠處湖岸邊,有兩名護軍逆著人流而上,那窩小鵪鶉似的女流在他們的指引下,有序的往南而去。
為首的身量瘦削,隔得太遠,瞧不甚清晰面龐。
白辭與之遙遙對望,那頭似有所感一般,倏地,回首望向這邊——
「走罷,小白公子。」
劉通判一把拉住白辭,唯恐他又犯了瘋病,沖入園中與護軍來個當面決鬥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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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濃稠,裴宛身穿護軍鎧甲,不斷的給倉皇失措的百姓引路,檀瀧飛奔過來,道:「屬下查過了,宮裡東、西、北三門都由藩軍把持,唯有南門上是緹騎的人,四門都圍得鐵桶一般,西門上聚齊了一百多位女眷和她們父兄,被藩軍堵著個正著,正撕扯理論呢。」
裴宛的聲音如金擊玉,擲地有聲:「讓李仁卿放開手腳去轉圜,回頭我兜著他——無論如何,務必拿下南門禁防,然後同柳兒一起,帶著西門的百姓往南門出去。」
「是!」
劉慶這時候也從雨幕中疾步而來,先沖裴宛搖了搖頭,裴宛眉頭下意識的一皺,揮退了他:「你沿途告知百姓,讓他們往南門去,不要四下亂跑,容易出事,另外,若是發現有覷空作亂的,直接拿下。」
「是。」劉慶應了一聲,卻沒走:「殿下,這雨大的很,您找個地方避避?」
裴宛擺擺手:「緊著忙你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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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新園後殿,陛下燕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