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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金喆摸不著頭腦,「你是哪家的女眷?怎麼從外頭翻進來?」
青衫女子抱拳做了個揖,討饒的笑道:「我是前頭唱戲的,《八大錘》里那個抬車的就是我了。」
三人抱著手臂,看著她,都是一臉不信。
「真的!」那女子解釋:「我這不是內急麽,想那邊樹多,誰知道大戶人家規矩大呢,一翻過去好傢夥,恁的男人多,就又翻進來了。」
薛蠻子與綿杏皺眉,到底都是閨閣里的姑娘,沒跟江湖人打過交道,這話都不知道怎麼聽、怎麼回。
路金喆不愧小姐妹中見識多的,這話過耳聽聽,信了幾分,也有疑慮,道:「你唱『武生』?亮一嗓子耍個把式我瞧瞧。」
「好嘞,您且聽著!」女子架勢拉開,登時一個利落的後空三連翻,拉開嗓子,唱道:「將士英雄,軍威壓眾,兵英勇,戰馬如龍,令出山搖動![注②]」
綿杏在一旁稀里嘩啦拍手:「好!」
路金喆笑道:「功夫不錯,唱腔完蛋,上台一準被攆下來。」
青衫女子賠笑:「要不我能是個跑龍套的嚒,開口飯不容易吃,三位小姐饒了我這一遭罷。」
兩人扭頭瞅金喆,路金喆道:「瞧你沒說謊,那就算了罷。往後去別人家,要記得守規矩,不要亂走動。不然就是你們班主不罰你,那些老媽子都要打你的。」
「省得了,省得了!」那青衫女子抱了抱拳,一溜煙跑走了。
這樣一出,倆人也沒心思再溜達,看看天色,已然不晚,忙往廂房裡走去,各找各的太太。
*
那邊,卻說青衫女子一路跑到戲台後,幾個龍套閒嗑瓜,她躲著人脫了外衫,裹吧裹吧朝戲箱子裡一扔,覷個空一溜沒影了。
劉府後門,女子縱身攀上牆頭,掐起手指打了個呼哨,頃刻便有一陣馬蹄聲噠噠而來,高鼻深目的青年騎在馬上,打了個手勢,柳兒躍下,穩穩地落在另一匹馬上。
檀瀧道:「怎的這麼慢!」
柳兒笑道:「甭提了,碰上仨姑奶奶,饒會子舌。」
二人亦不多談,縱馬疾馳,往城中奔去。
第11章
曉月客棧,二樓天字號房。
裴宛端坐在書案前,筆下不停,寫著勘合文書,一心二用,耳里還聽著劉慶的匯報。
「路金喆,其父路岐山,浣州商人,三十年前往返戍北連州倒賣蓯蓉發家,後來又干起倒賣玉石珠寶的營生,在閔浣兩地都有開南北雜貨鋪子,主賣山珍野貨,另開有一間銀樓,養了一幫打金師傅,替人打首飾。家裡一妻一亡妾,嫡妻僅有一女,哦,不是咱們遇上的那個姑娘,她是妾生的。」
裴宛頓了一下,停下筆,看了劉慶一眼。
這是犯了他忌諱,劉慶心裡打了個突,忙訕笑:「這小姑娘今年才十三歲,私下裡探聽了,除了愛玩,有些喜金愛銀的毛病外,旁的沒甚大礙,就是個尋常家的丫頭。倒是她有一個同胞哥哥,大名叫路金麒,慣會經商,年方二十,兼著浣州商會的參議,路家在他手上括了十倍不止,早年倒賣喀拉爾山的地毯,那玩意您知道,京城裡豪門都認的,一張動輒成百上千兩銀子,利潤厚的嚇人。」
裴宛筆下不停,問道:「既這麼富足,怎麼家裡還是一個三進小宅門?」
劉慶斟酌回道:「民間就是這樣的,商戶依律賤服,宅不得過三進,屋瓦不得文彩,太過招搖有違成憲。」
裴宛終於把一張勘合擬造完了,歇筆吹墨,等它晾乾。對劉慶道:「既然咱們撞上她們家,也算是冥冥中註定。好好查一查路家,還有浣州商會。你這樣,跑幾趟糧貿市場,茶鹽鋪子,問問行市,采采民生。」
劉慶道:「屬下明白,這都是遲早要辦的差事,一齊辦了倒省事。只不過那主僕給您下蒙汗藥,若依法辦……」
裴宛道:「法什麼辦?鬧到大理寺查出來是你和我夜裡撬窗□□,你去應卯罷,我是沒那個臉見大理寺卿。」
劉慶聞言知意,嘿嘿一笑。
裴宛揮揮手打發他走:「你緊著辦事去罷,浣州承駕,所費巨萬,我擔心官商勾結,從中做法,最後吃苦的都是養蠶人。」
這樣一個羸弱的少年,個頭還沒他肩膀高,不僅辦事老道,還有一腔殷切為民的心,莽漢劉慶心裡愈發敬重。
「等等,還有這本書,查查是誰人所著?又是哪處印書局刊印?」裴宛把一冊小人書拍在案上,封面赫然正是《敬德皇帝南巡記》幾個大字。
少年手指扣著桌案,臉上喜怒莫測,「這件事要悄悄的查,暗訪最好,別驚動人。」
「是!」劉慶小心拿過書,一躬身退下去了。
不一會兒門外有扣門聲,裴宛叫進。
檀瀧和柳兒並肩走來,裴宛把剛寫好的文書遞給檀瀧,對柳兒道:「任務完成怎麼樣?劉府都探明白了?」
柳兒點頭:「是,府里布局都已探明,容屬下演示。」
「好,一塊看看。」
柳兒不敢在書案前造次,單拿了筆擱、鎮紙等,在客廳中堂八仙桌上擺開,用茶盤杯碟等物將劉府布局演示的清楚明白。
「前堂後寢,中間隔著花園,書房在前庭,挨著一小片教場,這位老爺閒來喜歡打兩套拳。前面兩個廂房住著隨從和府生,我們要去的話,就要注意以免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