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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還沒有年少輕狂之時?小時候沒頭腦的事還被大公主隔了這許多年念叨出來,李仁卿一時耳餳臉熱,喉嚨卡殼,再也說不出什麼。
裴宛見姐姐把李仁卿逗得臉都紅了,忙不迭又找話茬,岔開這一遭……
*
敬德廿三年,十月初十,今科所有及第貢士於麒麟宮興泰殿參加殿試。
朝廷又有旨意下來,陛下身體不豫,不御殿,命禮部制題,專召太子代為臨軒。
雖然皇帝御殿臨軒策士是祖制,但敬德皇帝歇朝已久,一應朝政都託付給麒麟宮和貴妃娘娘,這在民間是三歲小孩兒都知道的,因此應試貢士們反響不大。
……
是日黎明,貢士們魚貫進入麒麟宮,一番驗身點名後方進入興泰殿。禮部儀制司在御階下唱喏,眾人向御座朝參拜大禮。
太子東向坐,受拜。
白徵是重新點的今科解元,肅立的位置離御階只有三尺之遙,儀制司叫起的時候,他下意識抬頭,悄悄瞧了一眼須彌座上的太子——這一眼可了不得,白徵睜大了眼睛,仔細端詳,可任他怎麼辨認,太子殿下就是他曾結交的小吏費慎之!
那邊廂禮部官員依著殿試程序,取出寶匣,開鎖請出今科殿試策題,逐一頒發給應試貢士。
第一個發的便是今科頭名解元白徵。儀制司大人是新補上缺的,深知眼前這位白解元是個敢大鬧貢院、與薛貴妃有姻親關係的年輕貴公子,自己的前任被降職也跟他大有關係!
唯恐他殿前失儀,再鬧出什麼笑話,儀制司躬身把策題往白徵手上遞了遞,小聲提醒道:「解元郎請……」
不承想,這位解元郎果然不叫人失望:「學生浣州解元白徵有一不情之請,還請太子殿下容諒!」白徵一把奪了策題攥在手上,深深一揖。
興泰殿上一旁觀禮的禮部官員先是一懵,交頭接耳,紛紛喝道:「放肆!此乃殿試大典,豈可容你擅言?壞了禮制規矩——」
御座上的裴宛抬抬手,制止了禮部官員的呵斥,沖台下命令道:「解元郎抬頭——」
白徵抬頭。
裴宛道:「你有什麼不情之請,但說無妨。不過若是一番無稽、無理之談,這功名可就一朝斷送了,想清楚。」
一時興泰殿上針落可聞,滿座舉子們亦紛紛暗暗抬起頭來,其中幾個浣州貢士瞧御座上東宮面貌,直唬的目瞪口呆,但無論如何驚恐,也不敢輕舉妄動。
白徵深深一揖:「謝殿下,學生斗膽奏請更換考題。」
太子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更換考題?你是覺得本宮御殿也有情弊不成?」
白徵忙道:「學生不敢,學生惶恐!只是歷來殿試,都是由禮部制題,存放至寶匣也經幾道手。學生不敢妄議,置喙這其中是否有令奸人可乘之機,斗膽請太子殿下親自製題,我等士子亦當堂策對!題目不經三人之手,豈不兩全其美,更加公允?」
太子從御座上起身,踱了兩步,巡視階下肅立的應試貢士,笑問道:「解元郎的話你們都聽清了?」
「回殿下,聽清了!」
「那你們意下如何?可都同意本宮當堂制題,你們當堂策對?」
今科桂榜鬧出那麼大一樁事,如今這興泰殿裡人人都是真本事考進來的,哪一個又是肯自視甚輕的。聽了太子這問話,御階下百二十名應試貢士,無人不心中激起一腔熱血,紛紛垂首道:「懇請殿下制題,吾等當堂策對,以示公允!」
「好,雖是書生,但都鐵骨錚錚啊——」裴宛笑意盈盈目視下方,抬手叫禮部官員:「那便黜了這考題,重新換上本紙白卷。」
禮部官員依令而行。
裴宛又慢慢踱了兩步,便把心中長久思量的一事當做考題,因道:
「制曰:孤曾聞,鄴州有一啞婆,家徒壁立,三餐不繼。時人追問何以家貧至此?其媳答曰:『吾家後山有瘠田,路險缺水,恰逢廿年前州府釐清土地,因少贄見,厘差遂將吾家瘠田指作良田,田稅即此多二分。斯二十年之久,家貧至此矣!』時人忿忿,貧家上下皆曰:『嗟夫,天下有稅無田者何其多,有田無稅者又何其多!』
爾多士便以孟子云:『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鈞,穀祿不平。』為題,以古聯今,務切時宜,毋泛毋略,孤親覽之。」[注④]
……
據史官記載,敬德廿三年的這一場殿試,太子與應試貢士對策到日暮,唇槍舌劍,字字珠璣,為後世史書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亦開啟了往後歷代皇帝親制策題,士子當堂策對的傳統,一時傳為美談。
而大雍的朝政時局,也在這個秋天默默發生著變化:李仁卿升遷,官至吏部尚書,兼領興泰殿大學士,入內閣,成為當朝最年輕的閣老;喬澤臻遭到申斥,告假頤養,明眼人都明白這是一代閣臣即將下野的前兆;豐年宮在此事中出人意料的緘默,後續亦無動作,反而是東宮詹士府幾位春坊大學士籍此機會走進六部。
殿試之後,金榜提名,及第進士一應領了官銜,分入各州;江南士子白徵高中探花,入翰林做修撰,倒成了座師柳靜言的上峰。
……
十月末,一場秋雨後天氣倏地冷了下來,到了夾的穿不住須得穿棉的時季,萬壽節也快到了。
街頭巷陌,都在談論此事:「今年是皇帝陛下五十歲整壽,聽說彌臘、塌它都會遣使,為他老人家賀壽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