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果兒瞪著弟弟,一時話也說不出半句。都是太太親自撫養的,怎麼就偏偏他這麼混不吝?瞧瞧這話,是讀書人的聲口?
不免擺出長姐的款兒來,諄諄訓誡道:「徵兒,有一句話我須得囑咐你:憑你在外頭怎麼跟人吃酒聯詩,我都不管,只一件,少與那起子意氣書生湊做一堆起鬨架秧子!京師龍盤虎踞,水深得很,豈是你們幾個小孩子能擺弄的?」
「那倪二——」
果兒抬手,斷言道:「此事我已知曉,只是事關重大,是不是捕風捉影還有待考證,你先撩開手別管——好好應考,不求你給太太掙回個誥命,只求你別把小命混丟了,嗯?」
白徵蔫蔫拱手:「悉聽阿姐教誨!」
「唔,那便回書房溫習罷。」果兒揮揮手,便把他打發了去。
*
八月十五,金桂飄香。
這是金喆頭一回在京師過中秋,闔家都將其看得極為隆重,老太太一早就吩咐下來,要往熱鬧里辦。
金麒托商隊寄來的幾口箱籠也到了,裡頭俱是上等的香料藥材、山野乾貨、文玩古董、時新衣料,一看便知是給全家的仲秋賀禮。
他還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朝廷已有文移下來,年底便傳召他上京述職,屆時可以歸家小聚。信是金喆當堂念的,一家子聽了都喜不自勝,尤其老太太更是濕了眼角。
路老爹興頭頭道:「回來就好,就盼著他回來呢!唔,你與蝶姐兒快給他寫回信,叫他在外頭好好當官,別給我老路家丟臉,多為百姓辦實事方好!」
大家笑著說了兩句,兩姊妹依言寫了回信。
……
過了八月十五,宴請便多了起來。
自打麒哥兒投身官門,路家在京師的日子漸漸便有了起色,尤其上年升發漕司後,一時間上門結交者眾。路老爹雖無一官半職在身,但鎮日忙碌,仍舊結交了一大批豪紳富賈,更遑論太太劉氏,用了百般鑽營之法,竟將半隻腳邁進了京師貴胄圈子。
從前礙於商戶身份,禁服艷色,禁穿綢緞,眼下可算解了禁,新裁的衣衫俱是綾羅,緋艷奢靡,一水兒送進兩姊妹繡房,太太劉氏比她們還激動些:「這京中貴人時興辦茶會、賞花會,都是內宅女眷往來應酬。從前獨你姐姐在家時,她脾性喜靜,從不愛出門,我沒法子,如今你回來了,正好兩個人作伴。」
「新裁的衣裳,新打的首飾,要什麼有什麼,你們姊妹兩個我一視同仁,既不虧了誰,也不短了誰。」
「你們也正該到了交際走動的年紀,往後若有合適的場合,我便帶你們出去露露臉,可不許弄左性喔!」
這一車的話,叫姊妹倆都沒覷著空辯白,無奈紛紛應了是。
*
不承想,節後第一個下帖子來請的,便是推拒不得的——大公主裴甯在府上設賞月宴,廣邀城中貴胄公卿、世家望族女眷參與。
這樣一份請帖,劉氏得了,又驚又喜——驚的是何德何能收到大公主的請帖,喜的是那踏進京師貴胄圈子的後半隻腳終於有了落地的眉目。
……
第86章
暢春門東北角, 與路府僅有兩個胡同一道皇城牆之隔,便是大長公主府邸。綿延數里的一條長街,街口臥著兩座狻猊睥睨石像。
宴在日沉酉時, 預備著晚宴後正好在花園裡賞月, 街口停了一溜兒寶馬香車。
金喆挑開車窗簾子, 偷眼往外看,三年了,那兩座石頭狻猊還是那麼的威嚴跋扈。
主人未至, 眾人便在女官引導下步入後殿花園。園子裡有水榭花廳, 俱設了桌椅杯盞, 以便賞花觀月,女眷們三五成群地圍坐閒談。
人人都頷首淺笑, 卻人人都長著一雙火眼金睛, 誰是這座上賓,誰是那生頭臉的,眾人心裡都明鏡兒似的。
劉氏攜著兩個女兒,臉上綻開了花一般穿梭在人群中, 侍郎夫人,樞密夫人, 喊起來親親熱熱, 瞧那架勢, 比在浣州時還如魚得水些。
眾人瞧她身畔跟著兩個妙齡女孩,大的那個恬淡自若,仙人之姿;小的那個機敏可愛,粉面含春。一靜一動兩朵花, 哪朵兒都不埋沒旁人的眼睛, 平分秋色。
便有幾個常和她交際的夫人圍攏過來, 紛紛笑道:「早聽說你家裡有一對寶貝似的雙姝,今兒咱們有福,終於見全了!」
劉氏指著兩姊妹,笑道:「大姐兒性子悶,不愛交際,各位夫人恕了她便是——這是我那小女兒,頭兩年一直隨她哥子在任上,天南海北地走,見過的世面比我還多呢!」
「那敢情好!瞧瞧,作養得一把水蔥似的,今年幾歲了?」
「十七了。」
眾人便有一句話悄悄笑問劉氏,劉氏笑著搖搖頭,轉身吩咐她們姊妹倆到下頭玩去,自己往主賓那頭招搖著去了。
……
實則,那些世家望族的女眷哪裡耐煩應付一個身上並無誥命的夫人,有不明就裡的打聽是誰,便告知是浣州路家,行腳商發家,早兩年做雜貨行的。
乖乖,做雜貨的!也能收到大公主的請帖?
都道是朝中新貴,當年浣州宣白兩案他家還曾受過牽連,原本一落千丈,後來不知道打通了什麼關節,只罰銀了事。
人家家裡大哥兒也爭氣,沒一年就升發了,替太子殿下承辦古雅榷場——榷場自太|祖皇帝後就落拓了罷?續上這根斷了兩百多年的脈,賺的銀子讓周子衿揮師北上打到莎梭河畔,大振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