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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行人太太小姐,丫鬟婆子,小廝家丁,總有二十口人之多,太太劉氏包下客棧三樓所有房間,先領著女兒們回房歇息,僕從們搬卸馬車上的箱籠包袱,足整飭了一個時辰之久。
這番動靜自然也引得不少旅人頻頻回頭閒看:
「聽聲口是南邊來的?」
「唷,南邊最近可是亂得很,聽說陛下南巡遇上反叛啦!」
「是聽說有股子藩軍起了逆心,這叫什麼行事?這叫造反!」
「您瞧瞧最近南衙禁軍,宵禁查的多嚴密,擱早前兒,一到天黑他們就耍錢吃酒!現在不成了,全都束起枷來!聽說就是陛下迴鑾以後,叫南邊的叛軍打怕了……」
「我也聽說,那叛軍一攻進行宮,就一路燒殺,那些宮女都糟了禍害!」
「噯唷,真的是一群有娘生沒娘養的下作黃子,活該都被亂刀砍死!」
「聽說那叛軍頭領原本就是一個目不識丁的土匪,人高八尺,腦袋大脖子粗,滿臉絡腮鬍,一拳能打死三個御前侍衛,嚯!」
「不對,我怎麼聽說那頭領是個白面書生啊,連弓都拿不起,只會搖著一把摺扇裝相!」
「是土匪!」
「是書生!」
「……管他是什麼人?總之他下了地獄,你們知道他是怎麼死得嗎?」
「不是叫咱們公主將軍一箭射死的嚒?」
「噯,那是後果,還得有個前因,聽說那日戰場上,大家打成一團,不知怎的跑進去一個年輕女子,那女子喊了那頭領一聲,他這麼一愣神,嘿,叫咱們公主將軍抓住時機,一箭射死了!」
「你這也杜撰太多了,又不是戲台子上說書的,怎麼可能嚒!那麼大一個叛軍頭子,叫女人喊死了?」
「他還叫女人殺死了呢!我表兄弟就在緹騎里當差,親眼見著的,怎麼就是杜撰?」
「幾位老兄,閒磕牙嚒,勿急勿急,管他怎麼死的呢,反正啊事情敗落,如今皇帝迴鑾,正該清算的時候了,這回不知道有多少官帽子要落地!咱們擎等著瞧好罷!」
……
路金喆換了一身小廝衣裳,跟著謝娘子從樓上下來,聽見樓下正議論著白辭死因,不禁頓了一下。
「走罷。」謝娘子牽住她的手,拉了她一把。
如今浣州家裡只留些老僕,機靈伶俐的僕從都被老太太打發到京師,謝娘子原本在浣州也是孤零零一個人,金喆便央著她一同前往。
老太太自然知道柜上這位打金師傅雖年輕,但見識閱歷遠超一般閨閣女子,哪有不同意的,還特送了好些財帛與她。
現下太陽已西沉,再有不多一刻鐘,就要宵禁了。兩人閒閒走在街上,隨手買點什麼,主要是為打探消息。
賣糖畫的是個老嫗,瞧著面善,路金喆便在她的攤上點了個玉兔搗藥。
「娘子想要租房子?倒是問得准了,我兒子就是這一片的掠房錢人,他手底下有好些主戶亟待出租呢![注①]」
「是嚒,那太好了,我們正想租一間挨著九卿衙門官署近一點的宅院呢,不知道他有好的主戶沒有?」
「噯唷,那他沒有!挨著九卿官署,那得住在皇城根兒底下啦!」
那老嫗打量他們二人一臉懵懂,笑著道:「聽你們聲口是外鄉人,南邊來的罷?這京師與別的地兒不一樣,有個俗話呢叫『城中有城,皇帝居中』,這說的就是皇城是個大圈,最正中有個小圈是皇宮,也叫內城,周回九里三十步[注③]。內城外皇城裡,是祖廟祭壇,各司衙門官署,成年皇子公主府邸。那皇城裡,甭說老百姓,就是有名有姓的部院大臣,都住不進去!」
「無礙的,那就租在皇城根兒底下,只是不知往何處去租?」
「明兒開城門,你們往東大街兆尹胡同那片去,那裡都是莊宅行,有房子的主戶多得很!不過大娘我可得提醒你們,皇城根兒尺地寸金,房錢貴著呢!好些京官都在那兒租房子,每日裡一半月奉都不夠掠的!」
金喆付了糖畫錢,謝過賣糖人。
那老嫗還不忘笑道:「其實我們外城房錢便宜得多呢!好些外省來京的官員家眷都住這一片,每天早晨大人們騎馬上值,不也是挺好嚒!」
謝娘子笑了笑,搖搖頭,牽著金喆回客棧。
回到客棧,那邊廂管家也回來了,打聽了不少消息。
劉氏聽了他們的回話,便做下決定,叫管家明天先去打聽刑部府司衙門位置,撿靠近的街巷租賃院子。
「也不必太過於挑揀,只要四鄰和諧,人口別那麼雜就好。至於房屋陳設,院子是兩進還是三進,都是次要的。」
「老奴明白。」
路金喆從太太房裡出來,又去見姐姐金蝶。
這一個多月行路舟車勞頓,金蝶每日在太太跟前服侍照看不得閒,因此人一到京城,就病倒了。
姐妹倆絮絮說了會兒話,金蝶吃過藥腦袋犯迷,一忽兒就睡下了。
……
在客棧住了幾日,管家便租好一處宅邸,又命僕從里外整飭一新,太太攜著女眷們便住過來了。
是個四合院,面積雖不大,但正房,廂房,倒座房都齊全,連馬廄都有,更主要的是,離著刑部府衙只隔著一條街外加一道宮牆。
劉氏看過很是滿意,皇城根兒底下房價不便宜,這麼點兒大的地方一個月要掠十二兩銀,她是信了等閒京官壓根付不起房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