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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
還沒等路金喆叫嚷, 裴宛便抖開自己的這件氅衣, 兜在她身上, 還是反毛蓋的——這厚實的皮毛被爐火烤了半宿,早已熱烘烘,如今密不透風的裹在路金喆身上,直將她暖得打了好幾個激靈!
裴宛橫了她一眼:「還抖呢,我看你是不知道冷有多冷。」
路金喆能說什麼?她眼下全仗著這件大氅活命,面對太子殿下的冷言譏語,自然只有喏喏稱是。
裴宛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支使她也越發順手,「去榻上坐著,靴子脫掉,被子圍上。」
說完,背過身去,從衣帽架上抽了件外衫繫上,轉身往榻前小案上翻揀起來。
路金喆身上熱烘烘,腳下毛氈靴子卻早已凍得冷硬如鐵,一冷一熱鬧得她頭腦發暈,似乎也不想事兒了,果真聽他的話,三兩下解開靴子,把凍僵了的腳飛快地塞進被子裡。
被子裡餘溫尚存,叫她心裡生出百般滋味。
「咳咳。」嗖了嗖嗓子,路金喆把大氅和被子都圍嚴實了,端端正正盤坐在榻上,佯裝出一副很規矩的模樣,雖然上榻這件事本身就一點兒都不規矩。
裴宛聽見那聲咳嗽,原本都過來了,又折返,低頭又翻找著什麼。
路金喆巴望著瞅他,才看清原來那裡放了個矮櫃,裡頭一格一格的,裝了好些抽屜,竟都是藥材。
她福至心靈,「喔,你在找藥?給我吃的?」
裴宛仿佛聽不見似的,沒搭理她。
路金喆放長聲音道:「你還會開方子呢?別給我吃壞嘍!」
「嘭」的一聲,裴宛關上抽屜,橫了她一眼,「嗬,我久病成醫!」
路金喆縮縮了脖子,發誓自己再不說話了。
饒是裴宛這麼說,卻仍舊把翻騰半天找出來的幾樣草藥盛在托盤裡,擺在她眼前。生薑、枸杞子、大棗、桂圓、人參、當歸、川貝,這幾樣是不論怎麼配都不出錯的。
「我不愛當歸的味兒,」她食言了,該說還是得說,又指了指人參川貝:「還有這倆。」
老太太才喝這些呢!
「我就知道。」太子殿下聞言只挑了挑眉,很好說話的模樣,將她點的這幾樣都揀出去。
還沒等路金喆樂上一回呢,就見他一直背著的右手轉過來,手裡托著個小木匣,匣子攢珠一樣,中間放著個滾圓絳色藥丸,往她跟前遞了遞。
「這是什麼?我吃它呀?」
「十全大補丸,吃了延年益壽。」
聽他糊弄人!
路金喆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不自覺撓撓臉,又指了指當歸,「我就還吃這老太太湯罷?」
裴宛搖搖頭:「路金喆,你不能永遠反覆無常。」
這話裡有話,路金喆又不笨,乖乖拿起那顆大如鴿卵一樣的藥丸,聞也不敢聞,放在嘴裡咬了一下——他也不給水,那怎麼辦,就硬吃唄!
吃了兩口,頭一口囫圇吞棗,生生咽下去的,第二口嚼了一下,嚯,這滋味!
細細品咂,她也吃出許多草藥味兒來,但自己終究不是果兒,壓根嘗不出個子丑寅卯,只覺得甜香有餘,滿口生津,一個不注意,竟全吃沒了!
「這是什麼丸藥?叫什麼名?真好吃,還有嚒?」
「剛說過了。」
一口氣問三個問題,這位殿下大約回的是「叫什麼名」,路金喆也覺得心滿意足了。
趁她吃丸藥的功夫,裴宛往爐子上一直坐著的水裡倒進餘下藥材,又鉗了兩枚炭,將爐火燒的更旺些。拿了一把了椅子放在爐子邊,愜意地坐著。
路金喆同他大眼對小眼,半晌,便悄沒聲打量他面色來,是比往日蒼白些,但她完全沒辦法據此來估摸他的病情。這個人一貫的會強裝,不管如何難受,從來都脊不打彎,全無一絲兒病怠佝僂之相。
從第一回 見面,他吐自己一大襟血的時候便是這樣。
「我聽柳兒說你舊毒復發難愈,如今是怎樣了?」
「沒大礙,很好。」
「喔,那就好。」
雙雙靜默,兩相無言。
半晌,路金喆忽然問道:
「你還生氣嚒?」
「我沒有生氣。」
「……」
路金喆咽了咽嗓子,那表情實在是不認同。
裴宛老神在在坐在爐子旁,他們隔得近,兩人一有什麼都瞧得一清二楚。話也說完了,藥丸也吃淨了,老太太湯半天不見好,爐子倒是越來越旺……
路金喆裹得毛茸茸的,開始渾身不得勁兒起來,並不是某位殿下的目光太過惱人,而是……有點熱了,她捂得慌!
「別動。」裴宛下巴點點,指向她想要解開大氅的手,輕輕地道:「繫上。」
路金喆心裡腹誹,卻也奈何不得,委頓在榻上,也顧不得什麼規矩姿態了。
「裴宛,你給我吃的這是什麼藥丸啊?有點熱……還……」她打了個哈欠,眼皮兒發沉:「還犯困呢……」
這瞌睡蟲簡直說來就來,排山倒海,路金喆一時撐不住,頭一歪陷進密實輕軟的貂皮錦被裡,只覺得渾身從裡到外暖洋洋的,闔上眼,迷瞪瞪睡著了。
……
這一闔眼便不知墮入到哪裡,被搖醒時還犯迷呢,這是在哪兒?
「喆喆,醒醒,喝了湯藥再睡。」
一股辛甜香氣勾著路金喆醒過神來,她呆呆喝了兩口,這碗挑三揀四的老太太湯終究的確是一碗甜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