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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宛不說話,那神情分明是叫她別賣關子。
路金喆帶著一股子不干心的忿忿:「尋常老百姓哪裡會記得太子的名諱,還不是因為我名字里原本也有一個宛字。偏敬德十四年,您老登了皇榜,叫天下人都得避您的諱!我呀,打那時候起就改名叫『路金喆』了。我哥哥說,這枚壓勝錢是你發的,買走我一個名。」
裴宛把這枚壓勝錢握在手上摩挲,心裡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情味來,十三年頭一遭,嘴巴卻不饒人:「唷,你也是好打發,這麼個不能花的大錢就把你哄騙了?」
路金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我那是想著你也叫宛宛,算了!讓給你了!」
裴宛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我謝謝你……那你以前叫路金宛唄?」
路金宛唄!金碗唄!唄誰呢?
路金喆手裡沒趁手的東西打他,又夠不著,急的把手腕上金釧擼下來,一把擲過去!
沒打著他,裴宛倒勾著手,堪堪勾住金釧子。
路金喆下巴一仰,伸出手來:「給我。」
裴宛瞧了瞧這牆檐和小窗的距離,他要接個東西,夠夠手的事兒,可要想讓她能接住什麼,不太容易。
路金喆只見裴宛從牆檐上站起來,膝不打彎的往下倒,唬了一跳:「嗐!」
誰想這人好像風箏似的,輕飄飄落到她窗前,靠一隻手撐在美人靠欄杆上,整個人橫著掛在牆檐和小窗之間。
這得多有力氣?從前她可小瞧了他!
裴宛把金釧還給金喆,金喆一骨碌就把它戴在手上:「你快回牆上去,不怕崴折了腳。」
裴宛單手撐在繡樓窗扉欄杆上,哼了一聲:「還說呢,你們家牆根底下誰埋的瓦礫?上回真教我崴了腳。」
金喆抿唇笑:「活該,才不告訴你!」
裴宛也不在意,他把那枚壓勝錢提著還給路金喆,動作大了些,手上失了力,眼瞅著就要摔下去,路金喆一把連他脖子帶手臂,死死撈住。
肉貼著肉,呼吸挨著呼吸,兩個人瞪著眼睛瞧。
好半天,路金喆忽的笑了,她想起來第一次遇見這個人,也是她一把力氣使足了,撈住他脖子。
裴宛咽了咽嗓子,不知道怎的,原本無甚感覺的腸胃忽然湧起洶洶餓意,特別想飽餐一頓。
他看著她的眼睛,又移開去,吶吶的,「……想不想喝魚湯?」
少年說話的熱氣撫著耳朵,弄得路金喆有點癢,偏頭一躲,下意識的說:「想。」
騰的一下,她整個人被凌空抱起,不知道裴宛如何施力的,一個打旋,等她回神時,他們已經從牆上躍下。
路金喆腳下還有些發軟,攀著裴宛的肩膀,驚疑不定。
裴宛攏了攏金喆的披風,給她戴上兜帽。
「噯唷……」她忽然驚呼。
「怎麼了?」他以為她擰到腰了,張著手想扶又不敢動。
路金喆撓撓頭:「我穿的是睡鞋。」
女孩兒家的睡鞋,跟襪子也差不離,一點兒都不擱踩,路金喆嬌氣極了,兩隻腳在地上倒換,裴宛正不知所措時,只見樓上丫鬟小燕兒唰唰的丟下來兩隻物什,正好砸在金喆腳下。
是一雙千層底繡鞋!
金喆立刻將鞋子套上,沖小燕兒揚起笑臉,可惜她芳心錯付,樓上小窗嘭的一聲關上了。
氣的金喆叉腰在街上運氣,裴宛扭過臉笑。
「我們走著!」金喆倒是一點都不忸怩,鞋子稱腳,走在舒朗的月夜裡,她很高興。
*
巷子口,有一個高個子青年牽著兩匹馬,正候在那裡,聽見腳步聲窸窣,一扭頭正對上他們。
八月十七的月亮,仍舊是亮且圓的,一片清輝中,身量高挑的男子琥珀色的眼珠兒一錯不錯看過來,路金喆猛地一吸氣,真美啊!
她一向愛美,愛美麗的花,漂亮的蝴蝶,精美的金銀器,還有明眸善睞的美人。
檀瀧叫她瞧的心裡發毛,礙於裴宛在場,不敢聲張,一動不動的像個木頭美人。
路金喆自顧自開口問:「你不是大雍子民罷,是塌它人?還是彌臘人?你的眼睛像貓。」
你長得可真好看呀,這句話太不矜持了,她沒敢說,不過臉上的笑意藏不住。
檀瀧看她一臉孩子氣,裴宛又委實一副頗為縱容的樣子,吐出幾個字:「我是彌臘人。」
裴宛在路金喆耳邊笑道:「收收你的哈喇子。他就是那天你聽到的,高鼻深目,一雙貓眼的檀瀧。」
路金喆下意識的一抹嘴巴,嘿嘿一笑,繞著檀瀧轉了半圈,上下打量他,做了個揖:「久聞大名,我是路金喆。」
「路姑娘好,在下檀瀧。」檀瀧雖不明白他怎麼就讓人久聞大名了,但也回了一禮,看了裴宛一眼,請他示下。
裴宛給檀瀧一個「離去」的眼神,檀瀧便留下一匹馬,獨自跨上馬走了。
……
路金喆還墊腳頻頻看著。
裴宛牽著馬,橫了她一眼:「別看了,走遠啦!」
路金喆仰臉笑了一下,當真滿臉孩氣。
他們並肩走在青石板路上,拐了兩條街,來到熱鬧的街市,零花河水淙淙流著,兩岸燈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
恐人擠著她,裴宛便讓金喆上馬。
路金喆騎在高高的大馬上,她雖然平日出門的機會多,但麒哥兒總不讓允許她逛夜市,因此看水水溫柔,看花花迷眼,看客來客往就是人間百態,眼睛都不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