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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聽了,委頓在坐,一把捂住臉,十分悲戚。
路岐山「嘶」了一聲:「這……這!百年未聞!我聽城防營老李說宮裡漏出消息,若有人家肯花一萬兩銀子,就能免去一個女孩的採選戶籍,我兩個丫頭,兩萬兩,出得起!」
劉氏在一旁忙不迭點頭。
金麒捏了捏疲累的額頭:「要真是這樣,單老四就不會連夜把他姑娘送去淮州老家避難了。」
竹四也是出了名的疼閨女,路岐山狠嘬了兩下牙花子,沉默不語。
劉氏攥緊了手帕子,道:「麒哥兒,全家就指望你了,你可得想個法子,不若再往二殿下那處再疏通疏通,咱們家一年也替他賺千八萬兩的銀子,從不開口求他,就這一回,能不能圓融一下?不管費多少銀子,咱們也捨得的。」
那位哪裡是個說疏通就疏通的主兒呢,且路家每年上供的這點孝敬銀子,在貴胄公卿眼裡,不過就是個湊手的錢罷了!但這些彎彎繞都跟太太說不著,路金麒忙下保證:「太太放心,兩個妹妹,我一個都不會白辜負。」
路岐山噯了一聲,忽然想出個注意:「我有一方兒,可免除眼前這憂患。」
說完,故意一停,太太著急:「如今什麼時候了,老爺別賣關子,快說!」
路老爹一笑:「這法子很簡單,你們都急糊塗了,忘啦——抓緊相看人,給姊妹倆議了親事,這有了婚配,朝廷總不好罔顧禮法來搶人!」
路金麒皺眉,以為大大的不妥:「這不是『拉郎配』麽!」
路老爹哼了一聲:「你現在不著急,遲了,擎等著配也配不上!」
他這話一說完,劉氏和金麒臉上都不好看。
劉氏抹了把眼淚,沖路老爹哭訴道:「當初我跟你說好了的,蝶姐兒在我身邊多留兩年,怎麼的,老姑娘不值錢麽?再說了,議親哪裡有那麼好容易的,像你似的,上下兩嘴皮一碰,就相著合適的人了?正經人家,哪裡不是花一兩年準備的!」
金麒也說:「喆喆還小呢,憨憨的,什麼事都不懂,哪能去相親?況且這麼著急,又能相到什麼好的?」
劉氏在旁一面抹淚一面說是。
路岐山發愁:「嗐,偏你們婆婆媽媽的,別誤了她們!」
這事議到這裡,就算是無解,商議麒哥兒緊盯著商會那邊的消息,看別家怎麼料理,路老爹自己也跑門路打探。
劉氏呢,雖嘴上說著捨不得,背地裡卻也打發陪房媳婦,把親族友人家適齡的公子哥兒們消息都打探一番,替兩個姑娘留意。
……
燈下,路金喆正在給一個薛蠻子鳳冠上的金喜鵲掐絲,金線鋪了滿桌子,手上動作不停,小燕兒在一旁給她遞剪子。
大街上不知道誰掐了一聲口哨,小燕兒正要起身去關窗,最近天熱,原本釘死的窗戶又拆開了。
路金喆卻倏地停下手,站起來跑到窗邊。
八月十七的月亮,依舊很滿,掛在天邊如銀盤。
月亮照著地上人的影兒,拉的長長的,那雙清俊的眼睛,也同月亮一樣,有光。
第33章
路金喆沖裴宛搖了搖手, 掩飾性的左右看了看,比劃了個「上來」的手勢。
裴宛在樓下,粉牆外, 極誇張的擺擺手, 那意思該是不上去了。
路金喆仿佛沒看見似的, 一個勁兒沖他招手。
裴宛抿唇,使出輕功步子,踩著柳樹枝丫, 身子一盪, 攀上牆檐。
裴宛沒有進閨房, 反倒是在牆頭上撿了個地方坐下,正對著金喆。
這麼吹著風, 有點冷, 路金喆回頭說了句什麼,她的丫鬟小燕兒不情不願的遞過來一件披風,裴宛仔細瞧,正是上回他穿過的那件。
小燕兒服侍金喆穿好披風, 退下去幾步,就在落地罩旁邊的窗簾前坐著, 大有一副監工的模樣。
金喆也不理會她, 坐在窗前的美人靠上, 和裴宛正對著臉。
「你做什麼來?」
裴宛向來坦誠直率的眼神難得飄了一下,其實他自己也沒琢磨明白,怎麼忽巴拉就走進了這個巷子,反正一抬頭, 人已經在歪脖柳底下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呢?」
他不回答問題, 金喆也就別過頭, 一樣裝沒聽見。
怎麼知道?就好像給妞妞吹口哨的那個人不是你似的!
半晌,金喆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背著身從頸上解下一個紅繩,遙遙探出手:「夠得著麽?接著。」
裴宛極力伸出手,接過來,繩子還帶著對方的體溫,燙的仿佛讓人抓不住。
他伸出手,就著屋裡漏出的燈光細細打量。
紅繩上掛著一枚極漂亮的壓勝錢[注①],海晏河清的制式,兩面都篆著文,一面寫著大字:「徽柔懿恭,懷保小民」[注②],一面寫著小字:「敬德十四年敕造」。
他看著這枚壓勝錢,有點摸不著頭緒:「這是內造壓勝錢,一般都是吉年才會造,數量少得很,民間難得一見。敬德十四年,是……」
裴宛一剎那明了:「是我被敕封為太子的那一年,我記得當時鑄錢司只造了一百多枚壓勝錢祈福,一出爐就被宗室搶沒了,連我都沒見過這錢的樣子,沒想到你竟然有一枚。」
「麒哥兒輾轉換來的,」金喆很是自得,道:「你上回不是問我,怎麼光憑一個名字就能知道你是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