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臉還是那張臉,生得平平無奇,可舉手投足間卻說不出的好看。嗓音也是,分明是質感清冷的音色,他一開口,腔調卻溫柔輕盈。
像是寒潭湖面上吹過了一縷春風,攪得人心池蕩漾。
天鸞不禁腹誹:鬼月將軍當年若有現在一半的氣質,也犯不著日日花錢上她那兒找姑娘。
蘇漾知她起了疑心,不動聲色道:「這些年我流落界外,為了不被那些神仙發現,自是下了一番工夫改頭換面。」
未等天鸞接話,他便轉移話題:「說起來,咱們主君倒是風采不減當年。」
「那可不,主君丰神俊朗,不知迷倒了魔界多少姑娘。」天鸞幽幽嘆了口氣「只可惜他不近女色。」
「也不近男色。」
蘇漾聽到這,饒有興致地嗑了枚瓜子:「哦?何以見得。」
天鸞道:「將軍你也知道,我那煙竹館生意不錯,除了賣藝,也賣爐鼎,十日前掌祀大人從我這兒挑了一批爐鼎,男女都有,說是要上供給主君作賀禮。」
「誰成想,第二天他們就灰頭土臉地回來了,說是咱們主君一個也沒看上,全打發了。」
一旁的壯漢聽到這,不贊同道:「這怎麼能說是咱主君不近男色呢,分明是你那些爐鼎品相不佳,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天鸞訕訕道:「說得輕巧,你也不打聽打聽,煙竹館是整個魔界最出名的尋花問柳之地,從我這經手的爐鼎哪個不是極品?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可咱們主君一個都看不上,你說說,他還能看上誰?」
壯漢道:「咱們得把格局打開,魔界沒有主君看得上的,就去界外找找嘛。」
天鸞沉吟片刻,竟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仙界不就有個出了名的大美人,若能把他綁回來好生□□一番,再選個良辰吉日送進魔宮,主君總該看得上了。」
「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誰,那個仙門首席,蘇什麼……」
「折蘭君,蘇漾。」
蘇漾在旁邊嗑了個瓜子。
隔壁桌有魔頭聽見他們的談話,不贊同道:「蘇漾是生得好啊,放眼三界也沒誰比他更勾人了,可當年就是他一劍給咱們主君穿了心,這麼個人放宮裡,不嫌膈應?」
「那可太膈應了。」
壯漢揚聲道:「要我說,像蘇漾那種美人,放在身邊嫌膈應,一刀殺了又可惜,咱們不如把他那長著漂亮臉蛋的腦袋擰下來泡酒,說不定還能美容養顏呢,是不是?」
周圍的魔頭連聲附和,鬨笑成一片。
壯漢見蘇漾的酒碗喝空了,忙給他滿上:「鬼月將軍,你說是吧?」
蘇漾似笑非笑:「是啊。」
一群幾百幾十年道行的小東西,拿他泡酒喝,也不想想消不消受得起。
蘇漾不動聲色喝了口酒,抬眼望向祭壇。
祭壇高處的寶座雲遮霧繞,裴凜斜倚在寶座上,身形極修長,方才遠遠只瞧見道身影,此時才看清他面上,覆著一張鬼臉塗鴉的面具。
蘇漾原是想從他臉上瞧出點什麼,然而裴凜戴了面具,什麼也看不出來,他端詳半晌,最後只得出一個結論:「瘦了。」
蘇漾一無所獲地收回視線,轉頭就見裴昭直勾勾盯著自己,一臉發現了什麼大事的震驚。
他垂下眼,用傳音秘術問:「愛徒,何故這樣盯著為師?為師臉上可是有東西?」
裴昭搖了搖頭:「師尊,你臉上沒有東西。」
「可是阿昭覺得,你心裡有事。」
蘇漾:「?」
「師尊,你老實說,咱們來這個魔界大會,是不是因為寶座上那個好看的白髮男人?」
蘇漾知道他說的是裴凜,沉吟了片刻道:「也可以這樣說。」
裴昭又道:「師尊一定很喜歡他吧。」
蘇漾:「?」
「周圍這些魔頭個個對您喊打喊殺,若不是很喜歡,師尊怎麼會以身涉險也要過來,只為看他一眼呢。」
蘇漾正色:「誰告訴你,為師來這是為了看他一眼?」
「您沒有看他,怎知他瘦了?」
蘇漾:「……」
童言無忌,卻是扎心。
半晌。
他敗下陣來,摸了摸徒兒的臉蛋道:「那就當為師是來看他的罷。」
裴昭又問:「既然喜歡,師尊為何不去找他,卻要躲在這裡偷看?」
「愛徒,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喜歡一個人並不是非要去找他。」
也不是每一對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
後半句蘇漾沒有說。
因為他忽然想起了裴昭前世無疾而終的那段情。
彼時裴昭滿腔赤誠,葉寒冷漠相待,一直到得知裴昭身死以後,葉寒性情大變,不惜用禁術也要將他復活,最後自己被打入了仙牢,不得翻身。
將裴昭託付給蘇漾的那一天,葉寒身著蒼白囚服,手戴鐐銬,問了他一句:「你呢,可曾後悔?」
後不後悔,蘇漾沒有想過,他只知道時至今日,與裴凜之間再無轉圜的餘地,即便對他余情未了又如何呢。
至多只能像這樣假借刺探敵情之名,你瞞我瞞地偷偷看他一眼罷了。
就連偷看這一眼,都讓小徒兒當場戳穿,可見紙是包不住火的,若心裡有他,處處都是破綻。
思及此,蘇漾閒閒地點了一下裴昭的鼻尖,道:「小阿昭,若有朝一日你對誰動了情,千萬別傻乎乎地主動找上門去,人若輕易得到,便不會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