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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婢趕忙趕過來攙扶她。
秦簌簌亦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去扶她。可是她只剛邁出一步,就停下了腳步。秦簌簌心裡竟是震驚極了。太子不是太子了?
——那她還怎麼當皇后呢?
皇后被宮女攙扶起來之後,她又一邊慌張地往外跑,一邊喃喃自語:「淙兒怎麼不跟我商量一聲呢?不行,我不准……」
皇后並沒有能跑出元鳳宮,大批禁軍衝進來。
「大膽!你們要幹什麼!」皇后慌了。
太監總管從人群後面走出來,在他身後快步跟著一個小太監,小太監手裡捧著一個托盤,裡面擺著三件東西——
白綾、短刀和鶴頂紅。
看見這三件東西,皇后怔住了。她太熟悉這三件東西了,往日不知道賜給別人多少次。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人端來這三件東西,讓她選。
呆怔之後,皇后心裡迅速爬上惱怒。
「放肆!」皇后聲嘶力竭地怒喝一聲,「你們這群狗東西,竟敢在本宮這裡撒野!我看你們是活的不耐煩了!」
太監總管嘆息了一聲,道:「全屍,是太子殿下……」
太監總管及時改了對李淙的稱呼,重新道:「全屍,是六殿下給娘娘求的恩典。娘娘安心上路吧。」
皇后的身子慢慢軟下來,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是我兒要我死?」皇后反覆呢喃著這一句話。這一句話,亦成了她生前的最後一句話。
從後面追出來的秦簌簌遠遠看著這一幕,臉色發白。她雙腿有些軟,顯然今日之事實在是太突然了。就在今天早上,她還和皇后笑著商量明日要嘗嘗進進貢的甜酒……
她強忍著驚懼,轉身快步往回跑去,從側門離開了元鳳宮。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聖人仍舊顧慮李淙的聲譽,不願他有一個蛇蠍心腸的生母。遂下令秘密處死皇后,對外只稱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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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中,李淙臉色慘白地朝著元鳳宮的方向跪下去。
「兒子不孝。」
李淙顫聲俯首,額頭抵在冰涼的磚面上。眼淚一顆接著一顆,落下來。
他的整顆心臟也慢慢溢滿了悲痛的淚水。那顆心臟在淚水的浸泡里泣血。
那些骯髒的罪惡,不管他知不知情,他都或多或少成了因果的因。他是有罪之身,當不起聖人,無心又無力。
孝與道義。
他選了後者。
寧願從此背負不孝弒母之罪,永世不得寬宥。
被絞殺的心臟劇烈地疼痛著,他開始咳,一聲又一聲,聲聲帶血。
光潔雪白的磚面上,猩紅的點點血痕和他的淚混在一起。
【卷五:終】
第八十三章
月皊上次從白家回來,便琢磨著自己弄個小花園。天氣大好,春風溫柔,她坐在後院,看著幾個家丁鏟土、堆磚。她時不時抬手比劃著名,提點意見。
這一片地方,慢慢有了一個小花園的雛形。
月皊單手托腮,坐在春風裡望著這片地方,琢磨著都種些什麼花草好。她想種玉蘭、薔薇,還有芍藥……
「娘子!娘子!」花彤從前院跑過來,跑得飛快,春風將她蔥綠的裙擺吹得揚起裙角。
月皊扭身回頭,春風吹著她垂在鬢邊的一細縷碎發輕柔地撫著她的臉頰。她問:「怎麼急成這樣呀?」
花彤一口氣跑到月皊面前,彎下腰來,雙手摁在自己的膝蓋上,大口喘著氣:「出事了,出大事了!」
月皊的身子不由稍微坐正了些。
「今兒個早上,太子殿下帶著好些大臣遞摺子,他自請廢儲了!」
月皊呆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拉住花彤的手,急急問:「你說什麼?太子殿下自請廢儲?他、他……他不是太子了?」
花彤重重點頭。
月皊蜷長的眼睫顫了顫,模樣呆呆的。她大腦空白了好一會兒,忽然就想起那日江府側門外,他隔著七八步的距離問她——
「月皊,如果我不是太子了,你願不願意和我離開長安?」
彼時她轉身就走,儘量去忽略他眼裡的痛楚與乞求。
紅纓帶著侍女們抱著還未開放的花苗從月門拐進來。十幾個侍女穿著嬌艷的淺粉春裝,從月皊身邊經過。
月皊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李淙的場景。
那一日是端午。
熱鬧的九環街裝點一新。所有的檐角和路邊都懸起新燈,一盞一盞動物彩燈隨著清風活潑晃動。舞獅隊伍擠過人群,一邊跳著一邊灑下亮晶晶的紅色紙片。走在九環街上,稻香與粽香幽幽。
那時她剛來長安時日不長,瞧什麼都新鮮,與此同時又對道路縱橫的九環街不太熟悉。
她和姐姐走散了。
那麼多人來來往往。她逆向走來人群里,焦急環望姐姐的身影。她喚姐姐的聲音被周圍的熱鬧叫賣聲和歡笑聲掩蓋。她站在人群里,被擠著走出好遠,心裡開始有點急有點怕。
「小娘子小心!」
月皊聽見提醒,卻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反應遲鈍地抬起頭,望著從檐角落下的花燈。
她被推開,回首望去,看見那盞紅色圓亭的琉璃燈在落地前被一隻手接住提繩。
月皊落在琉璃亭燈的視線慢慢上移,看見李淙的臉。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竟一時之間失態地沒有把目光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