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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蓉拂袖轉身。
吳嬤嬤冷眼看著,板著臉開口:「二娘子是不是該將我們院裡的東西放下。」
東籬訕訕,將懷裡抱著的那個鋪滿金子的食盒遞給一旁的婢女,快步跟上江雲蓉,悄悄打量著主子的臉色。
——明明來時是為了挑撥看熱鬧的,沒想到反被趕了出去。
還沒走出觀嵐齋呢,江雲蓉迎面看見小廝抬著一排排的箱籠往這邊來,箱籠上的標識她認的,是九環街的海棠春。海棠春里專賣女子服飾。
江雲蓉猛地停住腳步,轉身回望。她臉色蒼白,眼中又布滿濃烈的氣憤。
她為了買月皊花光了積蓄,就連府里小妾都穿上新衣的時候她還得湊合著穿舊衣衫。而她買下來的人,卻買了一箱又一箱的新衣服!
江雲蓉氣惱地心口疼。
「娘子……」東籬拉住她的手寬慰。
江雲蓉甩開東籬的手,快步回自己的住處。東籬不敢再多說,默默跟上去。回去了之後,江雲蓉摔了好些東西,最後陰沉著臉色坐在梳妝檯前,拉開抽屜。
抽屜里有一個木盒,盒子裡裝著月皊的身契。
她緊緊握著木盒,忽然笑了。只要這身契一日在她手中,那個小賤人便一日逃不出她的掌中!她說:「東籬,去一趟陳家。問問陳家六郎還想不想買月皊。」
東籬愣了一下,猶豫道:「這、這不太好吧?她已經到了三郎的房裡……」
江雲蓉橫目望過來,東籬立馬住了口,轉身出去辦。
·
吳嬤嬤冷眼掃過院子裡的下人。今兒個婢女們打掃時,有人進了月皊的小間,翻看過那個食盒,然後悄悄通報了消息,江雲蓉直接帶著人過來捉贓。
院子裡的這些婢女們,只芳甸、流霜、月照和白沙四個是她帶過來的自己人,剩下的都是江家人。這些下人們中,不知道有多少個人會是別人的眼線。
吳嬤嬤心裡明白,剛過來,這是必不可免的情況,只能慢慢分辨,就算辨出來了,也得繞著彎子趕人。
急不得。
吳嬤嬤轉身進了屋,看見月皊坐在高腳凳上,目光虛置地發呆。
「嬤嬤!」月皊見了她,立刻亮起眼睛來,緊接著又蹙了眉,面露難色。
「姨娘有什麼吩咐?」
月皊指了指箱籠,小聲問:「我不知道要將它們放在哪兒。我那屋子實在太小了,放不下……」
她說著說著聲音低下去,帶著點窘迫。
吳嬤嬤清楚月皊那間屋子的情況,早就吩咐了,她說:「婢女正在收拾地方,一會兒就會安置妥當。」
月皊的眼睛立刻彎起來,笑著說:「就知道嬤嬤周到!」
孫福從外面進來,剛巧聽見兩個人的對話,他笑著說:「姨娘那屋子逼仄,木板睡著也不舒服。姨娘還是應當換個地方安歇吁。」
月皊抿著唇不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想睡大屋子拔步床嗎?她沒有呀。
吳嬤嬤瞥了一眼月皊的神色,就知道她沒聽懂。她難得和孫福統一戰線一回,沉聲道:「姨娘若是覺得那窄床睡得不舒服,就去大床上。」
月皊仰著小臉望著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吳嬤嬤頓了頓,再補充:「睡自己男人的床,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孫福的那雙小眼睛眯成一條縫。
這下,月皊聽懂了。
「我、我……」她微微張了嘴,驚得說不出話來,臉頰卻逐漸暈了紅。
江厭辭從浴室里出來。月皊見了他,臉上的紅暈染得更濃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剛剛的對話……
吳嬤嬤便不再多言,稟了一聲就去了庫房。孫福也跟著她出去,笑嘻嘻地問:「你說,咱家這回押的賭,能贏一波大的不?」
吳嬤嬤「嗯」了一聲,一如既往地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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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厭辭胳膊上的傷被月皊壓得流了很多血,他一回來就去了浴室淋浴清洗。此時剛從浴室出來,經過月皊的時候隨意瞥了一眼,見少女臉蛋紅撲撲的。
——看來新衣服的確夠暖和。
他收回視線,徑直往裡屋走。
月皊垂著眼,沒敢抬頭。江厭辭的靴子出現在她的視線里,又消失在她的視線里。直到輕微的關門聲吹進月皊耳中,她知道他進了裡屋,才敢抬起臉。
她望著裡間的方向,慢慢擰了眉。
明明之前急著給他換藥,在江厭辭去沐浴時,她已經端著他要用的藥送進了裡屋,然而此刻她卻沒有勇氣跟進去。
吳嬤嬤的話反覆迴響在月皊耳畔。好半晌,她伸出手來攤開手心,一筆一划專注地在手心寫下一個字。
「妾。」
她呆呆望著自己的手心,心裡擰巴得分成了兩個人。
一個月皊乖乖地說,就算是為了阿娘,以一個妾的身份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他,也是應該的。
令一個月皊哭著說想逃走,想擺脫妾室的身份,想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以一個新的身份重新開始。
良久,月皊放下了手。
她默默對自己說,慢慢想,不要急。
月皊再一次轉頭,望向裡間的方向。到底是她壓了他的傷口,怎能不管不顧?她從高腳凳下來,走到裡間門外輕輕敲了下門。
「進。」
江厭辭坐在桌邊,正在給自己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