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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下來時,華陽公主服了藥後,拉著月皊上了榻。還沒到安歇的時候,她只是想拉著月皊面對面地躺在床上說說話。
為人父母,教導之責當貫穿一生。華陽公主輕撫著女兒的臉頰,溫柔開導:「廿廿,母親有些話想跟你說。」
「嗯。」月皊點頭。月皊乖乖地望著阿娘。
「我的姨母年輕時被歹人污了身子。」
月皊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顯然從未聽說過此事。
「那人是我姨母的表兄,家裡就想著生米煮成熟飯了,不如就這麼嫁了。可姨母不喜歡那個人啊,她堅決地拒絕了。她這輩子沒成婚,日子也過得好好的。」
「你阿姐是個要強的性子,不說不哭,可是阿娘知道她一心都是楚家那個混蛋,如今是傷透了心。可是知道楚家那小子所作所為,你阿姐拒婚拒得毫不猶豫。」
「你還記得泠泠嗎?你小時候有一陣子很喜歡和她一起玩。她前頭那個夫婿不像話,和離之後二嫁給現在的夫君,二人倒是舉案齊眉小日子恩愛得很。」
月皊眉頭皺起來,不太明白阿娘為什麼對她說這些事情。阿娘以前不會跟她說旁人家的閒話。
「廿廿。」華陽公主的語氣嚴肅起來,「你的腦子裡萬不可以有從一而終的念頭。」
月皊眨眨眼,懵懂地望著阿娘。
「貞潔、名聲,這些遠不敵實實在在的好日子。動了心,可以及時收回自己的心。失了身,也可以與過去斬斷。萬萬不要用貞操的枷鎖束縛了自己,讓自己認了命,在不正確的人身上拴一輩子。」
「我們不是誰誰誰的女人,我們只是自己。獨立的自己。不管什麼時候,都有為自己選擇的權利。雖世事艱難,前路不易,可我們不能永遠渾渾噩噩,要有為自己說不的勇氣。」
月皊以前從未聽過這樣駭人聽聞的話,這和她讀的書不一樣。她腦子裡懵懵的。
華陽公主望著女兒呆怔的模樣,心裡有些急。她還在洛北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想了很多法子。她可以用強勢的、委婉的、各種各樣的法子將月皊從如今的困境裡解救出去。
然而身為一個母親,她不能一直給兒女做主,她得教會孩子自己站起來。
她得讓她的廿廿勇敢起來,讓她自己做選擇為她自己的人生負責。
她總是要先走的,不能一直護著子女到老。
「阿娘……也是不希望我留在三郎身邊嗎?」月皊輕聲問。
「也?」
月皊輕輕點頭,紅著眼睛說:「三郎以前給我找過一個人家,要把我送走,認旁人當父母。」
這倒是讓華陽公主很是意外。她心裡有些欣慰覺得兒子很是良善端正,可是下一刻又鬼使神差地懷疑了一下兒子身體上是不是真的有什麼疾病?
華陽公主趕忙將跑遠的思緒拉回來,柔聲問女兒:「廿廿,你知道給人當小妾是怎麼回事嗎?」
月皊點頭:「妾為奴僕,要好好照顧三郎,也要照顧主母。」
華陽公主覺得月皊對妾的認知不全面。也是,江家老老小小的男人們,只四郎一屋子的美妾,可四郎未娶正妻。
她覺得明日帶月皊去錢家的決定是明智的。
月皊紅著眼睛去拉母親的手:「阿娘別趕我走。我好不容易才說通了三郎。您別、別再趕我呀……」
「我、我會安生的,不學話本里爭風吃醋的小妾,等三郎娶了妻,我也會好好待主母。」她說著便哭出來:「只有留在三郎身邊,我才能日日都看見阿娘……」
「我的傻孩子!母親總是要先一步去的,你們過得好,母親才能安心啊!」華陽公主便也落了淚,將月皊摟在懷裡。
月皊不願意聽這些話,將臉埋在阿娘的懷裡,貪戀地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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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華陽公主帶著月皊去了錢家。
錢夫人是華陽公主待字閨中時的手帕交。錢夫人嫁的不是很好,這些年日子有些苦,華陽公主沒少接濟她。
華陽公主帶月皊過來的時候挺早,正好趕上府里的女眷來給錢夫人請安。
月皊已很久不出門做客,安靜地坐在阿娘身邊,悄悄打量著滿屋子的女眷。
華陽公主湊過來低聲解釋:「穿正紅那個是錢夫人的兒媳,其他過來請安的人有九個是錢老爺的小妾,還有七個是錢老爺兒子的小妾。」
月皊聽明白了,好多小妾!
她默默坐在阿娘身邊,聽著這一屋子的女眷唇槍舌劍。遲鈍如她,也聽得出來這些人每一句話都有深意。
後來,錢夫人的兒媳更是當眾給一個小妾一耳光。那小妾立刻跪下來,仍是被婆子們拖下去,跪在院子裡。
月皊眨眨眼,都沒反應過來這是為了什麼事情。
錢夫人讓她們都退下,只留了兒媳。
華陽公主開口:「聽說修傑年前又納了兩個小妾?」
「隨他爹一個樣子。」錢夫人麻木地說著。錢家作風就這樣,她剛嫁過來時,沒少生氣。如今半輩子過去了,也折騰不動了。
「可還聽話?」華陽公主問錢夫人的兒媳。
「那是自然,不過賤妾而已,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錢夫人的兒媳孫秀蓮順口說完,看向華陽公主身邊的月皊,不由愣了愣,一時摸不准自己是不是說了錯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