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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淙佇立在一側,沉默地看著月皊從車輿中下來。她與李姝遙說話,又輕輕搖頭。
她說:「就在這裡分別吧。我從側門進去會更好些。」
那個曾經出入時無數僕人簇擁著,紅綢鋪路腳不沾泥的嬌貴人,現在微笑著說她應該從側門入府。
有那麼一個瞬間,李淙動搖了。
他無法再視而不見。
李淙終是沒忍住,追了上去。他在江府側門處追上了月皊。
月皊立在門前檐下,驚訝回頭。她收起意外,回身立好,福了福身行禮,溫聲道一句:「見過殿下。」
李淙感受著心口一陣陣的悸痛,他緩緩舒出一口氣,克制著咳。
兩人離了七八步。李淙望著消瘦了一大圈的心上人,終是問出來:「月皊,如果我不是太子了,你願不願意和我離開長安?」
從此天高海闊,唯你我。
月皊驚住,愕然抬眸,望向他。
【 作者有話說 】
小江:她不願意= =
第六十六章
側門處雖相較正門冷清許多,卻也還有旁人在。不僅有李淙身後的隨從,還有月皊身邊的吳嬤嬤、花彤,甚至江府的僕人。
李淙身為太子,一言一行被很多人盯著。他往這邊來,自然有很多人好奇地望過來。
月皊望著李淙,仍舊陷在驚愕中。李淙的這話令她意外極了。
陷在巨大驚愕中的何止月皊一個人。
離得近的人聽清李淙的話,個個心中驚濤駭浪。可是李淙十分清楚自己在說什麼。這段時間所有的煎熬,都在說出來的這一刻得到了救贖。
他沉靜地望著月皊。他看著她再次朝他彎了彎膝。她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轉身就走。
李淙望著月皊邁進門檻,兩扇木門逐漸在他眼前關上,讓月皊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李淙的視線里。
李淙緩緩閉上眼睛。
是他太急了嗎?
——他什麼都沒有做,先說了這話。
也許不該這樣。順序錯了。
這處的事情,自然會被江厭辭得知。事實上,幾位皇子離府,他當然需要親自送人。只是因為要和李漳單獨說幾句話,略落後幾步。
當他從江府的府門前邁出來時,剛好看見李淙去追月皊的身影。
不多時,江府的奴僕又將李淙對月皊說的話一字不動地複述給江厭辭。
江厭辭坐在熱鬧喧囂的宴間,冷顏聽著下人們的稟話。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目光隨意置於輕晃的酒面。
孫福立在一旁,卻擰巴起了眉,心下一陣亂七八糟的琢磨。
·
月皊沉默地穿過長長甬道,儘量避開可能撞見賓客的路,又沿著遊廊往觀嵐齋去。
她腦子裡空空的,一點東西也沒有。
直到回到觀嵐齋,她在支摘窗下坐下,出神地望著窗外的大片紅梅,仍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吳嬤嬤瞧她這樣,板著臉說:「男人的話不可盡信,姨娘可別那麼容易輕信別人的哄騙。」
月皊茫然地轉過臉來,望著吳嬤嬤溫吞地眨了眨眼。
吳嬤嬤瞧著她這模樣,倒像是她多慮了一樣。她沉默了片刻,悄聲退下去,臨走之前將呆愣的花彤拉下去。
興許,這個時候月皊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
花彤被拉了出來才回過神來,她急急問吳嬤嬤:「嬤嬤看人准,您覺得太子殿下是認真的嗎?他心裡還有我們娘子是不是?如果我們娘子答應了,就可以離開長安,不再當小妾了嗎?」
她一連串的問題,讓吳嬤嬤天生的嚴肅臉更冷。她冷哼了一聲,道:「別忘了這裡是哪兒。也別忘了你家娘子現在是誰的人。」
花彤一怔,立馬住了口。
可是她忍不住去想,若娘子跟著太子能過好日子呢?
房間裡,月皊伏在桌面上,下巴抵在手臂上,望著窗外的朵朵紅梅。一陣風吹來,零星落英紛紛飄落,落到地上就會成了泥。
月皊恍然。梅花品種不同花期不完全相同,這面巨大的支摘窗外對著的紅梅天氣越寒時開得越艷,天暖時就會開始凋零。
月皊伸出手探至窗外,感受了一下拂來的風。這風已經不那麼寒了。
一是今日天氣好,二是冬日即將過去。
到了這一刻,腦子裡空白一片的她,才開始回想剛剛的事情。想起李淙。
在幫姐姐整理嫁妝的時候,她偶爾也會想到自己身披嫁衣嫁給李淙的場景。
她會笑,也會不好意思。
那個時候,她對未來還有著憧憬。她會想像著身邊有另一個人的餘生。身邊的人影,是李淙的臉。
她記得那支步搖,那支李淙送給她被她暫時推卻的步搖。在他去斡勒的時候,月皊偶爾也會盼著他歸京,因為等他歸京會親自登門,再將那支步搖送給她。
那支步搖特別好看。
可是月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過李淙這個人了。李淙,如她絢麗無憂的十七年,都被埋在了過去。
她不再穿繡紋繁複的華服,不再戴那些亮晶晶的漂亮首飾。就連身上用的香料,也換成味道更淺淡些一點的。
除了阿娘和姐姐,她早就和過去做了割捨。
午後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她柔和靜好的面頰。照得她發困。她慢慢歪了頭,枕著小臂,不多時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