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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皊茫然地抬起眼睛來,疑惑不解:「不睡嗎?等什麼?」
江厭辭沒有回答,反而問:「你喜歡洛北嗎?」
月皊點頭,軟聲:「那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江厭辭頷首,沒再說其他。他抱著月皊往床榻去,將人放在床榻上,轉身去熄屋內多餘的燈,只留了靠近床榻的一盞,再放幔上榻。
江厭辭在月皊身側躺下來,月皊感受著他身上涼風一樣的氣息,有些怔茫地望著屋頂。
她放在一次的手慢慢攥起來,努力克制著心裡的不舍。可還沒有等她開口,江厭辭先一步開口。
他問:「今晚怎麼不抱我?」
月皊怔了一會兒,才慢慢側轉過身去。她輕輕地朝江厭辭挪去,像往常那樣雙手抱住江厭辭的手臂,將他堅硬健碩的胳膊緊緊抱在懷裡。
她再前挪了一點,將額頭抵在江厭辭的肩頭。
在江厭辭看不見的時候,她無聲地輕嘆了一聲。
三郎今日這樣累,她又於今日見過李淙,今日恐怕不是很好的開口時機。
明日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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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漳從江厭辭府中的宴席離去後,又在別處飲了酒。天色黑下來,他在歸府的途中忽然改了主意,讓車夫調轉方向,去了玉瀾畔。
不管外面如何,玉瀾畔一到了晚上就變得歌舞昇平熱鬧美好。
李漳他的酒量遠沒有江厭辭那樣好,他今日飲的酒有些多了。但是李漳從來不會讓自己醉酒,飲多了酒水之後倒也不會犯糊塗,最多有些腦袋發沉,不大舒服。
馬車在玉瀾畔停下來,李漳跳下車輿,望向靜停在水面上的畫舫。
他在原地佇立了片刻,才繼續往前走。
李漳登上離娘的畫舫時,隨意一掃,瞧見今日水面上的河燈尤其多。這河燈他見過,知道是離娘疊的。
她疊的河燈和旁人不大一樣,他一眼便能認出。
還沒邁進離娘的畫舫,李漳聽見從裡面傳來男子的聲音,再一聽,說話這人細著嗓子,還有幾分耳熟。
「……你且先將東西收拾好,到了月底,殿下會派人來接你進府。」
李漳繼續往前走,看見說話的人,正是李淋身邊的一個內宦。那個乾瘦的小太監瞧見李漳愣了一下,彎腰行了禮,匆匆下了畫舫。
李漳立在內舫的門口,望著離娘。
離娘靠著窗側身而坐,正垂著眼睛安靜地疊著河燈。
「你同意去李淋的府上?」李漳問。
離娘慢慢抬起眼睛來。她天生一雙很媚的眼眸,今日又因為飲了酒,眼尾微紅,艷麗如魅。她媚眼如絲地望過來,眉眼間帶著脈脈柔情。
她說:「我能拒絕四殿下的法子,只有一頭跳進水中。」
李漳沉默地盯著離娘好一會兒,毅然轉身。他大步往外走,踩過搭木,剛踏上岸邊,就聽見了巨大的水聲。
李漳生生停住腳步。片刻後,他轉身而望,水面晃動,一盞盞河燈浮萍一樣飄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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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宮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李淋陷害李漳與陳貴妃有染,聖人大怒,剝去李淋皇籍打入天牢。
李淋驚慌無措。他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他是被陷害的!他跪地求饒,先求了聖人,再求皇后。皇后冷臉怒斥,翻臉不認人,恨不得聖人多加降罪。
李淋盯著高座之上的皇后,心中一片冰寒。繼而恍然,自己為皇后做事這麼久,今日成了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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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漳很煩。
想要誣陷他與陳貴妃的人當然不是李淋,而是皇后。之前江厭辭去宜豐縣時已經掌握了罪證,甚至偷偷調換了那條帕子。
再加上李漳手裡掌握的皇后所做的另外幾件惡事的罪證。李漳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一朝將皇后從高處拉下來。
然而他沒有等到那個合適的時機,終究是以手中的物證要挾了皇后,先除掉了李淋。
「後悔了?」江厭辭問。
「後悔啊,當然後悔了。」李漳搖搖頭,為二人斟酒。
他知道自己這麼做一定會後悔,可是即使明知道自己會後悔,時間倒流,他仍然會這樣做。
他不能讓離娘成為第二個漱禾。
漱禾是瑛瑛的生母,他那個慘死的髮妻。
「孫祿,」李漳側首吩咐,「尋個宅子,將她安頓起來。」
「是。」孫祿應下。
然而孫祿還未轉身,李漳又阻止了他。
「罷了。」李漳臉色不大好,「不必管她死活了。」
江厭辭側首吩咐孫福:「去尋個宅子,將那個女人安頓起來。」
孫福詫異地看了江厭辭一眼,又飛快地偷看了李漳一眼,應了聲是,轉身去辦。
李漳看向江厭辭,皺著眉,眉眼間帶著幾分不贊同。
江厭辭飲盡杯中酒,望向李漳,道:「所有你不能在明面上去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幫你做。」
李漳抬眼,審視著面前的江厭辭,神色逐漸變得凝重。
雖然他與江厭辭走得近,偶爾也會拜託江厭辭幫忙。可這還是江厭辭第一次與他說這樣的話。
這似乎代表著什麼。
可是李漳不敢輕易下決定。江厭辭與他以前結識的京中人不同,李漳時常要換一種思維去品琢江厭辭的言行。
在李漳還未確定江厭辭這話用意時,江厭辭再開口補了一句:「在我棄爵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