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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皊眼前浮現一家開在小巷裡的香粉鋪子,竟也生出了幾分憧憬之情。她問:「我可以和你一起開香粉鋪子嗎?我會做花鈿和各種小首飾呢。」
離娘想著月皊不大可能和她一起開小鋪子。月皊終究和她這種無依無靠的人不一樣。不過她還是說:「好啊,如果你想來,我自然歡迎的。」
「對了,一直知道你的閨名是廿廿,卻不知是哪個字。是懷念的念嗎?」離娘問。
月皊將離娘的手拉過來,用手指頭在離娘的手心寫下一個「廿」字,她一邊寫著一邊輕聲解釋:「我阿姐生辰是四月初四,阿耶便給她取了同音的小名娰娰。我生辰是二十號,便叫廿廿啦。阿娘說我們的出生是上天賜下的相逢日。」
月皊半垂著眼睛,唇角掛著一點淺笑。只是這笑容很淺。她不是個能藏心事的人,離娘能看得出來月皊情緒有些低落。
「那姐姐的名字呢?」月皊略歪著頭望向離娘。
離娘笑笑,隨口道:「我自己隨便起的。」
因她一生都在離別。
她瞧著月皊心情不太好,便說:「我給你彈琵琶聽吧?你上次不是說我家鄉的小調很好聽嗎?」
「好。」月皊軟軟地應著,又安靜地坐在一旁,聽離娘唱起姚族的離別歌謠。
淺淺的哀思聲聲溢出,漫漫漂浮在水波淋淋的水面。
一曲終了,兩個彷徨的可憐人都紅了眼睛。
月皊收起情緒,先扯起唇角乖乖的笑起來。她含笑望向離娘,說:「姚族的歌謠真好聽,如果有機會以後去那裡瞧瞧。」
離娘很小便離開了那裡,卻仍舊對故土有些久遠的印象。她點頭,亦悵然道:「若有機會,我也想再回去瞧瞧。」
只是離娘覺得似乎沒有這個機會了。隨著母親的死,她和故土便難以再續上關聯。至於父親,那是個不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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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皊跟在江厭辭身後,亦步亦趨地沿著河畔往回走。她偏過臉,望向身側的河面,河面上停著一艘艘畫舫,還亮著些河燈,熱鬧又華麗。
她忽然想起了宜豐縣那條安靜的小河。垂柳彎腰,柳枝凍在河面里。
「月皊。」江厭辭停下來,轉過身望著她。
月皊也跟著停下腳步,她抬起頭,斗篷的兜帽寬大卻遮了她的視線。她抬起手來,將兜帽毛茸茸的邊兒往上抬了抬露出一雙眼睛來,望著江厭辭:「三郎?」
「過兩天挑個天氣好的日子,去跟你養父母拜年。」江厭辭道。
月皊一下子想到了白家。原來過去這麼久,江厭辭的主意從未變過,只是推遲。
她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江厭辭在她開口前,先一步補一句:「沒有趕你走,你也不用住在白家。」
河邊的風忽然有點大,將月皊兜帽上的雪白的茸毛吹得東搖西晃。風裡混了些細沙,她將眼睛眯起來。
江厭辭抬手,將她抬高兜帽的手放下來,讓寬大的兜帽徹底落下來,將她的頭臉遮住。
他牽她的手卻沒鬆開,牽著她往前走。
「只有寄名在別人家,才能改了你的奴籍。」
月皊低頭往前走,悶悶琢磨了一會兒,嗡語:「哦,我明白了。婢妾變良妾再……」
月皊驚覺說錯了話。
【 作者有話說 】
?上章的扶腰拾穢,你們不會真的信了小妾們都幹這活兒吧?作者震驚[狗頭]
①《唐律疏議·戶婚律》
杜相,鎮恭懿王趙元偓,傅晏這些人倒不是我編的,是真事哈
第五十四章
月皊猛地停下腳步,一下子抽回被江厭辭握著的手,雙手交疊著緊緊捂住自己的嘴。
她心跳怦怦快了兩聲,從未像這一刻責怪起自己的遲鈍呆笨。
她不該說這個話。
她不能害三郎。
她連這個念頭都不該有。
月皊只是盼著江厭辭沒有聽見。
她笨拙地開口胡亂地搪塞著想要敷衍過去剛剛的胡言:「什、什麼時候去?白家願意碰這個麻、麻煩事嗎……」
江厭辭這才側轉過身來,望向月皊。
本是望著他的月皊卻鬼使神差地低下了頭,用兜帽遮住了視線,也遮住了她難堪的臉。
她因為自己的失言而悔得眼角慢慢泛了紅。
「廿廿。」
月皊聽見江厭辭喚她的小名,她心裡輕顫了一下,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三郎以前不會這樣喚她。
被兜帽遮了大半的視線里,她看見江厭辭的靴子朝她邁過來一步。他停在她身前,很近的距離。
她很想向後退,很想很想。可是一雙腿像是鬧了小脾氣有了它們自己的主意,不肯聽她的話,膠在原地不肯往後退。
「也不是不行。」他說。
月皊覺得自己的耳朵壞掉了。先是聽錯了三郎喚她的小名,又罷工不肯將聽來的話傳到腦子裡。
三郎在說什麼?
月皊腦子裡懵懵的,不明白。
江厭辭瞥著月皊寬大的兜帽仿佛將她的視線都遮了。他重新牽起月皊的手,牽著她往回走。
在江厭辭眼裡,很多事情都沒有那麼麻煩。
也不是不行,如果——
不是因為想借著留在他身邊的機會侍奉母親,不是因為待在他身邊才安全,這些在江厭辭看來可笑到荒唐的理由。而是真心歡喜地想留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