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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厭辭目送月皊離去的背影,待她出了屋子,他才收回視線。他垂首,目光落在自己的右臂,紗布一層又一層裹住他的小臂,在結扣處被月皊系了個蝴蝶結。
江厭辭目光頓了頓,在那個蝴蝶結上多看了兩眼。
月皊從裡間出來,迎面遇見孫福,她低下頭藏起哭濕了的臉,快步往自己的小間走去。
即使是白日,一進了她那間狹窄的小間,周圍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月皊在木板床坐下,耳畔迴響著江厭辭剛剛對她說的話。他說的那些話,最後只剩一句反反覆覆縈繞在她耳畔——
「你本無辜。」
這麼久了,終於有一個人對她說她是無辜的。她多少次躲在被子裡哭,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做錯什麼了呢?
為什麼她生來就是有罪的呢?
沒有房門的小小夾間,完全不隔音。月皊聽得見外面婢女的腳步聲,還有孫福笑呵呵的說話聲。
她躺下來,用薄薄的被子將自己的頭臉完全裹起來,免得啜涕聲溢出來,被旁人聽了去。
眼淚打濕了枕頭,再弄濕了她的臉。在漆黑又悶人的被子裡,月皊哭著哭著,哭得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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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依了江雲蓉的吩咐,出了府,往陳家去。陳家祖上幾代都是富商,人人長了顆非常會賺錢的腦子。按理說,都是聰明人。可是陳家人的聰明卻只在賺錢一件事上,其他事情幹什麼都不行。
家裡足夠富裕了,總忍不住想往官場上闖一闖。陳家人丁旺盛,老少爺們也不是沒買過小官,可陳家人的腦子長得偏,即使是最簡單的公務也不好,捐錢再多買來的官也做不長久。
陳家人也想從娃娃抓起,請了多少名師進門教導子孫。可陳家的子孫們,自會說話就會打算盤,但是讓他們讀書寫文章,簡直是要了命。
長此以往,陳家人也逐漸歇了旁的心思,專心做生意。是以,陳家在長安的確算得上有錢人,可又因為家裡辦過很多啼笑皆非的事情,長安的名門貴族們大多看不上陳家。
陳六郎聽說江雲蓉身邊的婢女求見,立馬推開懷裡的小妾,提起褲子往外跑,在花廳里見了東籬。
「東籬姐姐有什麼事情?」陳六郎笑眯眯地親自給東籬倒了茶水。
「這可使不得。」東籬側了側身,沒接陳六郎遞過來的茶水。
她輕咳了一聲,語氣隨意般開口:「我家娘子著我過來問一句,六郎還想買人嗎?」
「買誰啊?」陳六郎脫口而出。
東籬在心裡罵了句「真是個傻子」,嘴上卻說:「還能有誰?六郎還想去我們府上買誰?」
陳六郎愣了一下,立馬眉開眼笑。他將手裡的茶杯放下,從東籬身側繞到她面前,笑著問:「東籬姐姐,這事兒還能有戲不成?」
東籬沒有立刻答話,只因她心裡也在納悶。月皊如今已經到了江厭辭屋子裡,就算她的身契還在江雲蓉說中,江雲蓉想隨手將人賣了也是不太現實。
出門時,江雲蓉在氣頭上,東籬也沒敢多問,不知道江雲蓉到底怎麼想的。此時她只能道:「我家娘子只是著我過來問一句。」
「買啊!」陳六郎拍了拍胸脯,眼睛瞪得明亮。
月皊生得那般天香國色,見過她的郎君哪個不心動?陳六郎也是的的確確覬覦著月皊的風姿。
可他想買月皊卻不是自己享用,而是要用來賺大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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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皊醒來時,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她迷迷糊糊坐起來,用手心揉了揉悶疼的額角。她的手放下來時,碰到那個食盒。月皊蹙著眉捧了食盒在膝上。
她想了又想,實在想不出來這盒金子會是誰送給她的。江雲蓉為了坑害她故意送來的?
月皊搖了搖頭,覺得不是。
她將盒子裡的紅綢布拿出來,湊到鼻前輕嗅,聞到一點點淡淡的香料氣味兒。
辨了辨,好像是薰桔香。
月皊心裡有了個猜測,卻也不敢確定。
「娘子!」花彤站在布簾外。
聽到花彤的聲音,親切的感覺頓時襲來,月皊趕忙將食盒放在一旁,讓花彤進來。
待花彤挨著她坐下,月皊立刻拉過她的手,軟聲問她:「你都好了是不是?不再燒了是不是?」
「早就好啦!我身子骨那麼硬朗,小小風寒才不能把我怎麼樣呢!」花彤皺眉,反握了月皊的手,「娘子,你的手怎麼這麼燙?是不是病了?」
「剛睡醒,在被子裡捂的吧。」
花彤聽說江雲蓉氣勢洶洶來過一趟,這才抽空偷跑出來,瞧瞧月皊。小間裡昏暗,花彤並沒能看見月皊臉頰上哭過的痕跡。反倒聽著月皊語氣溫軟,放下心來。
她沒待多久,就得回去。
月皊拉拉她的手,說:「你再等等,我跟吳嬤嬤說一說讓你回來我身邊。」
花彤立在門口,一手已挑起帘子。她回頭沖月皊笑。
「那我等著!」她的小圓臉笑得燦爛。
花彤走了之後,月皊從小間裡出來,望向外面的天色,原來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芳甸瞧了一眼月皊臉上哭過的痕跡,收回視線,溫聲道:「三郎去了前院,孫公公跟了去。孫公公走前吩咐過,姨娘睡著不要吵著您,將晚膳溫著。姨娘現在可是要用膳?」
月皊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