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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沉默的吳嬤嬤忽板著臉開口:「並且以後縣主要向您行禮問安。」
李秀雅心口窩火極了。她被淚水弄髒了濃妝的面頰上,臉色越發難看。她盯著月皊,卻看見月皊那張白淨的臉頰上慢慢浮現出笑容,先是淺淺的一層柔笑,可她並不收斂,任由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阿凌,送客。」月皊彎眸,聲線里也有輕鬆的笑痕。
第九十三章
「你!」李秀雅往前邁出一步。
「縣主。」吳嬤嬤福了福身。她沉著聲線開口:「老奴不清楚縣主是在哪裡受了委屈,才會丟了體面,深更半夜跑來這裡鬧事。縣主如此行徑實在不妥。長公主知曉,亦當不悅。」
吳嬤嬤抄著手,冷著臉拿腔作調。她身量雖並非十分高挑,卻總是給人一種她居高臨下斜眼睥人的姿態。
不管吳嬤嬤說了什麼話,只要拿出那種深宮裡的腔調,聽上去就讓人發憷,也容易讓人冷靜下來。
李秀雅的侍女猶豫了好久,終於是忍不住小聲地勸:「主子咱們回去吧,長公主應該也快要回府了……」
阿凌也從月皊的身後走出來,朝李秀雅做了個請的手勢,這是正大光明地要趕走了。
李秀雅咬著唇,不忿地瞪著月皊,滿腹怨氣地說道:「來日方長,你給我等著!」
李秀雅惱怒地轉身離去,因為太過氣憤,走到門口的時候差點被門檻絆了一下,幸好她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能不能嫁到江家並沒有那麼重要,她本來也只是對江厭辭有那麼一點點好感,覺得嫁進洛北郡王府之後日子不錯。在她心裡,江厭辭不過是可以嫁的五六個人選中的一個。如今事情發展成這樣,她曾經對江厭辭的那丁點中意徹底煙消雲散,這是將整個江家都給恨上。
月皊望著李秀雅走遠的背影,她臉上的燦爛笑容慢慢淡下去。
月皊剛剛面對李秀雅時的笑臉,四分真六分假。
這真,是因為她真的好煩李秀雅。
這假,自然是因為交爵之事的萬般複雜思緒。也有幾分故意氣李秀雅的意思。
月皊似乎已經習慣了江厭辭突然做出什麼讓她驚詫不已的事情。江厭辭從來不會提前對她說什麼。月皊慢吞吞地在椅子裡坐下,垂下眼睛陷入沉思,神情慢慢低落下去。
她原先怕她的事情連累江厭辭,影響他的仕途,又讓他擔上不好聽的名聲。
可她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她不僅連累了三郎,還連累了整個江家……
吳嬤嬤瞧著月皊這神色,忍不住儘量放緩了語氣,勸:「娘子莫要多思。」
月皊眼睫顫了顫,有點難過得低聲軟語:「嬤嬤,我好像才是那個煩人精……」
吳嬤嬤沉默了片刻,才再開口:「這些年聖人削爵之舉頗多,三郎主動將爵位交出去,也是順了聖人的意。天大地大,誰也大不過龍椅上的九五之尊。」
這還頭一遭有人從這樣的角度寬慰月皊。江厭辭向來寡言,自然不會對她說這些話。
月皊抬起眼睛來,驚訝地望向吳嬤嬤。她伸出手來,去拉吳嬤嬤的衣角,軟聲道:「嬤嬤可以再和我說說嗎?」
吳嬤嬤本不該妄加議論,可是望著月皊這雙噙著好奇的濕潤眸子,她微微動搖,終是又開口:「京中之地,官職是一回事,實權是一回事,遠近是一回事,三者有時互相影響,有時又毫不相干。」
瞧著月皊蹙眉認真思量的神情,吳嬤嬤頓了頓,說得更簡單明了些:「歸爵之舉,利大於弊。」
月皊點點頭:「我好像懂了……」
吳嬤嬤瞥一眼月皊似懂非懂的模樣,唇角幾不可見地輕勾。她讓自己的語氣再緩柔一些,最後說:「就像當初江二爺事發,娘子陷在即可降罪又可無罪的境地。三郎未正式娶妻,這『扶妾』的罪名也同樣陷在可有可無的境地。」
月皊再點點頭,心裡的鬱郁逐漸緩解了不少。她抬起眼睛來,望著吳嬤嬤擺出一個乖巧的笑臉來,軟著聲音認真道:「嬤嬤真的很會安慰人!」
吳嬤嬤重新板起臉來,又抄著手拿出深宮裡的腔調,沉聲:「娘子此言差矣。老奴並非安慰人,只是講道理。」
「那嬤嬤真會講道理!」月皊急急說。
吳嬤嬤嘴角扯了扯,終是沒再接話。
這個時候,花彤滿臉喜色地小跑著進來。她笑臉對月皊說:「娘子,離娘子回來了!」
「離娘姐姐回來啦!」月皊一下子站起來。她急急快步往外走,提裙邁出門檻,遠遠看見離娘正朝這邊來的身影。
「姐姐!」月皊幾乎是小跑著朝離娘迎過去。
離娘也遠遠看見了月皊,一雙鳳眸溫柔地彎了起來,她亦是加快了步子,快步朝月皊走去。
兩個人在庭院裡相遇,月皊拉住離娘的手,趕忙關切又緊張地問:「怎麼樣呀?」
她的一雙眼眸連眨都不眨一眼,盯著離娘臉上的表情。她心裡很緊張,生怕離娘這是一場空歡喜。
離娘還沒有開口說話,月皊先在離娘的眼睛裡看見了喜訊。
離娘用力回握著月皊的手,緩緩點頭,柔聲道:「我有家人了。」
她溫柔嫵媚的語氣一如既往,聲音里又滲著一絲情真意切的哽咽。
月皊一下子笑出來,下一瞬又頃刻間紅了眼眶。她紅著眼睛認真道:「真好,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