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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厭辭正坐在庭院一張藤椅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看著月皊坐在小院無陽的西北角認真堆雪人。
余愉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只是懶得理。
余愉說完了,反應過來這麼說師兄不對啊。師兄哪裡是刀子嘴豆腐心?師兄明明是個啞巴。
「不管怎麼說,我知道師兄最好啦!」余愉高興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明兒個就是小年,我打算露一手,給師兄做幾個小菜!」
江厭辭這才抬眼望過來,問:「你能不能安靜會兒?」
余愉嘴角抽了抽。話多這個毛病,她就是改不了。更何況她也沒真把這當毛病。師兄一如既往地不理人,她就開開心心地去找月皊。
「怎麼樣啦?」余愉蹲在月皊身邊,去看她堆的雪人。
昨天說好了一起堆雪人,月皊因為事情耽擱了沒能陪著余愉,恰巧昨夜又降了雪,月皊今兒個就要自己堆一個。她身上里三層外三層,穿著厚厚的襖不說,再裹一件厚實溫暖的紅斗篷,雪白的狐狸毛繞著斗篷縫了一圈。
如此,縱使身量纖細瘦弱,被這麼一裹,在雪地里一蹲,成了一個笨重的紅球球。
「快好啦!」月皊搓了搓凍紅的手。
昨日余愉堆的雪人高高大大,月皊此刻拾弄著的這個卻小小的一個,還沒有餘愉堆的那個一半高。此刻她翻著胭脂盒裡的眉筆,認真地給雪人描眉。
至於腮紅和口脂,亦是一個也不能少。
午後陽光正濃的一簇降下來,刺眼的光讓江厭辭望向月皊的目光不得不微微眯起。
刺目光線,讓他煩躁地抬起左腿,左踝搭在右膝上,人也向後靠,靠著椅背,呈出幾分散漫的姿態來。
余愉一如既往地喋喋不休,不過因為月皊偶爾軟軟的接話,這些瑣碎無聊的交談落入江厭辭耳中,倒也沒那麼令人厭煩。
倒是,難得愜意的午後。
那些麻煩的沉重的事情,也暫時被他拋到一旁。
這種祥和,被叩門聲攪亂。
住在對門的張家娘子帶著自己剛烙的餅來串門,秀秀姑娘沒跟進去,卻緊張地等在自己家院門口,她心裡清楚自己的去留今日就有定論了。
張家娘子瞧見江厭辭正在曬太陽,趕忙衝著江厭辭露出笑臉來,卻又不能直接去尋江厭辭,而是去笑著去找月皊。
「江娘子。」張家娘子朝月皊走過去,「呦,娘子在堆雪人吶?這雪人可真好看!娘子這雙手真巧!」
張娘子嘴裡夸著月皊手巧,心裡卻是感慨不愧是有錢人家,擦臉的精緻東西竟也往雪人身上蹭。
自打張家娘子進來院子,月皊就知道她所為何事。她站起身迎過去。
礙於江厭辭就在院子裡,張家娘子也不好問得太明目張胆,只好一直用詢問的眼神不停地朝月皊擠眼睛。
等了半天沒等到月皊說話,張家娘子急了,只好開口詢問:「托娘子問的話可幫忙帶了?」
月皊點頭。
話,她是帶了,然後被江厭辭教育了一頓。至於她幫張家娘子轉述的事情……江厭辭也沒給她答覆呀。
月皊不由轉過頭,望向江厭辭,將問題拋給了他。
張家娘子這就懂了——看來話已經帶到了,但是郎君還沒給答覆。今兒個一大早債主又上了門,揚言再不還錢,把秀秀和下面小的紅紅賣到窯子裡換錢。
都到這時候了,張家娘子也顧不得什麼臉面了,擺出一張笑臉來,望向江厭辭,帶著幾分討好地開口:「不知道三郎是怎麼個想法?」
江厭辭倒是一眼沒看張家娘子,而是一直望著月皊。
「不要。」江厭辭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
張家娘子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裡,有些掛不住。本就不是什麼體面事情,如今又被這樣毫不委婉地拒絕,那滋味兒可不好受。
她緩了口氣,才重新擺起笑臉來:「我不是自誇,我們家秀秀很懂事很乖巧!您在外奔波,沒個暖榻人怎麼能行吶?」
她見江厭辭皺了眉,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了,想到女兒日後,她一咬牙,直接跪下來。
「這是做什麼呀?」月皊趕忙快步過來扶她。
張家娘子不肯起,望著坐在藤椅里的江厭辭求:「我說實話,家裡實在是有困難,我這當娘的也是實在沒有法子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親生閨女被賣到窯子裡去糟蹋!這時候遇到爺,是老天可憐我們家。」
張家娘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求求爺,就收了我家秀秀吧?只要給她個住的地方,給她口吃的就行。甭管我和孩子他爹被債主們怎麼催,只要這孩子沒落了那種地方,我們兩口子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您!」
月皊聽著張嫂子的話,這才明白她為何會這般積極地將自己的女兒送去給旁人當妾。聽著張家的遭遇,月皊莫名想到了自己的遭遇,竟也有幾分相似來。
她垂下眼睫,眼圈剛剛泛了紅,就聽見江厭辭開口,依舊是毫無情緒的冷漠語調——
「送客。」他說。
月皊驚訝地抬起眼睛,頗為意外地望著江厭辭。
他會幫她救她護她,在月皊眼裡,江厭辭是個很好很好的大善人,她以為他不會這樣冷漠的。
此話一出,張家娘子臉色變了又變,分外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哪裡還用人送,自己站起身,尷尬著一張臉,扭頭走了出去。斷然是沒有臉面再踏進江家小院半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