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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攻打靈州時,在附近河邊發現了一個廢棄乾涸的地下河道,應該是洪水泛濫衝擊而成。地形古怪,地面上只有一條狹窄的縫隙,幾乎是個天然的密道,不易被發現。
倘若只是文君他們四個人從那裡離開,小心些,應當可以順著狹窄的河道,繞過西涼圍困的大軍。
到時候讓他們喬莊成逃難的流民,即便被西涼發現,也不會有太大的麻煩,畢竟西涼是抱著入主的態度來的,不是搶掠,所以他們不會為難平民,反而會努力樹立威信。且有陸離蘭旌的身手保護,文君當能平安回到秦川縣。
可是,他卻不能走,這裡還有三萬將士苦苦撐著,他肩上還有三萬人的性命,他是他的夫君,也是南朝的護國大將軍。
倘若他不顧這些將士的性命,同她離開,今後的每一天,他都會活在自責中!他沒有苟且偷生的道理,責任不能拋卻!
想著,蕭雨歇不由將懷中人摟的更緊了些。
第二日入夜,二人本在帳中說話,忽地,蕭雨歇似是想起了什麼,對文君說道:「陪我去找盧若英一趟。」
文君不明所以,以為他是有事要商討,毫無防備的應了。待到了盧若英軍帳,但見陸離和蘭旌都在,且三人皆是平民裝扮,文君心頭漫上不詳的預感,不由帶著探問的目光去看蕭雨歇。
蕭雨歇握緊她的手,拉到胸前握緊,清俊的雙眸里倒映著她的臉龐:「昭昭你聽我說,大軍所剩糧草不多,外圍有西涼十二萬大軍,等趙措援軍進來咱們怕是已被困死。為夫打算帶軍突圍,但是你和盧若英都不會武,所以,蘭旌和陸離會保護你和盧若英先走……為夫答應你,突圍出去,我便不再做這護國大將軍,咱們隱姓埋名,一起離開……」
文君聞言,一股寒意滲透脊梁骨,手臂不由發麻!雙眸中擒滿淚水,眼前蕭雨歇的身影已被淚霧蒙的模糊。
她不由咬緊下唇,緩而堅定的搖頭,如今形式有多險峻她心裡清清楚楚,蕭雨歇突圍的把握有多大,她也清清楚楚:「不,我不信……」
文君淚水決堤而下,這些年和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在腦海中翻湧而來,她緊緊攥住蕭雨歇盔甲衣領處露出的衣衫:「我不走!你不要讓我走,哪怕是死,我都要和你死在一起!我不走!蕭郎,我不走!」
蕭雨歇的心被狠狠揪起。二十九年來,除了父母離世,蕭雨歇沒有再落過淚,可這一刻,他心中卻苦澀難忍。他顧不得還有旁人,一手攬過她的腰,一手拖住她的脖頸,將她拉到身前,在她唇上吻了下去。
隨後,蕭雨歇狠一狠心,拖住她脖頸的手一用力!文君吃痛,雙眸因驚異而睜大,隨後身子越來越無力……她暈過去前,望著蕭雨歇的神色里,滿滿的皆是濃烈的不舍!
蕭雨歇將她接在懷裡,緊緊抱住,望著她帶淚的雙頰,他心中陣陣抽痛!他兀自俯身,將臉埋進她的脖頸間,幾滴溫熱的淚水從蕭雨歇清俊的臉頰上滴落,順著她的脖頸滑入了她的衣衫。
片刻後,蕭雨歇抬頭,看不出任何落過淚的痕跡!他脫去她的盔甲,給她穿上平民的男裝,而後抱著她,親自將他們送到了河道的入口處。
蕭雨歇將文君交給陸離,非常時期,顧不上男女之別,陸離將文君背在背上,用一件大衫將文君兜住,然後綁在自己腰上。
蕭雨歇叮囑道:「道內雖暗,但千萬不能用火,以免被發覺。看好腳下,莫要摔倒發出大的動靜。沿河道走四五里,便是西涼大軍紮營之處,務必謹慎!」
盧若英和陸離點點頭,盧若英遞給蕭雨歇一個保重的眼神,率先進了河道。陸離抿抿唇:「侯爺,你一定要回來!」
蕭雨歇點頭,目光落在文君身上!
唯有蘭旌不願意走,他望著蕭雨歇遲遲不肯離開。蘭旌自幼跟著他,蕭雨歇自然清楚蘭旌的性子,忍下心頭淚意,半勸說半叮囑:「蘭旌,保護夫人就是保護我,她比我的命還要緊,你必須親自看護好夫人!」
蘭旌雙眸通紅:「可是侯爺……」蘭旌踟躕,就是遲遲不肯離開。
「走!」
蘭旌不願!
蕭雨歇猛然拔劍,劍鋒對準蘭旌的眉心,也不知是氣惱還是因為難過,蕭雨歇雙目赤紅,額角青筋繃起,只聽他厲聲怒吼:「走!」
這一聲嘶吼,讓他渾雅的嗓音有些撕裂,清俊的面容因憤怒而猙獰!
蘭旌身子一震,雙唇微顫。最後,他深深望了自己主子一眼,狠下心,轉身同他們一起進了河道!
夜風中,蕭雨歇站在原地,盔後的紅纓徐徐飄蕩……他握劍的手頹然垂下,鋒利的劍尖落在地面上,劃出輕微的『沙沙』身。他雙眸像失了神魂,望著文君離去的背影,好似身體的一部分被生生剝離出去,心中滿是空落落的生疼!
他久久凝望,直到他們一行人,徹底消失在黑暗的河道里……
☆、山雨欲來
蕭雨歇目送他們離開, 自己回了軍營,夜色中,他高大的背影,顯得有些寥落!
河道內撲面而來的塵土氣息,嗆得人鼻口難受。道內時而狹窄,時而開闊些。狹窄之處, 一人通過都被兩壁上突兀的岩石硌得生疼, 遇到開闊些的地方, 他們便歇息一會兒。
四五里的路, 走的艱難,快天亮時,他們方隱約聽到一些馬蹄聲, 以及晨起練兵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