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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理會馮敬,冷言道:「傳左都侯吳俊。」
左都侯吳俊上殿,行禮後,皇帝並不叫起來,示意沈穆清繼續審問,他自己則在龍椅上坐了下來,靜觀其變。
沈穆清領旨,向吳俊問道:「左都侯大人,今日可有見過趙司馬?」
今日正陽門一事吳俊早已知曉,卻不知找自己前來何事,望了望司徒杜衡,便實言回道:「見過,是今日午後,趙司馬問了微臣一些事。」
沈穆清不放過任何細節:「何事?」
吳俊道:「一些瑣事,前些日子微臣收了一把好劍,趙司馬說想見識見識。」
皇帝又指了指趙立煜道:「你來說!」
趙立煜忍著腹痛,行禮回道:「回稟陛下,微臣是問了左都侯關於寶劍之事,但並非是微臣主動找左都侯相問,而是左都侯恰巧路過正陽門,與微臣攀談,並給微臣吃了這帶毒的糕點。」
作者有話要說:[注1]左都侯:衛尉卿屬官, 秩俸六百石,,掌劍戟,繳巡宮。
☆、意難平
吳俊聞言, 一臉的茫然,忙道:「趙立煜,你說什麼胡話?我何曾找過你?又何曾給過你糕點?」
沈穆清將剛才那有毒的糕點,拿至吳俊面前,復又問道:「敢問左都侯,這糕點裡的毒可是你下的?」
吳俊眉心一跳, 忙叩首道:「此事微臣不知!」
皇帝聞言, 冷哼一聲:「不知?難不成是趙立煜自己下毒害自己?」
這時, 太尉孫逸之笑道:「馮大人好謀劃啊, 先是避開朱雀門。然後命手下屬官暗害來往人少的正陽門掖門司馬,如此,便無人在正陽門檢驗入宮之物了。」
吳俊聞言, 到抽一口涼氣,他怎麼也想不通自己怎麼會攤上這種事兒, 忙陳情道:「陛下, 此事微臣確實不知!今日確確實實是趙立煜找上微臣的!」
沈穆清聞言, 問道:「既然左都侯如此信誓旦旦, 可有人證?」
吳俊忙道:「有!正陽門眾侍衛皆是人證!」
皇帝喚來身邊的太監,吩咐道:「你去正陽門問上一問。」太監領旨而去。
太監在正陽門問了一圈,回來後想皇帝稟報:「回稟陛下, 都說是左都侯找上趙司馬的。」
皇帝冷言道:「左都侯,你還有何話可說?」
吳俊百口莫辯,盛怒之下,他眼中瞬間充滿了血絲, 額角青筋暴起,再顧不上殿前禮節,上前一把撕住趙立煜的衣領,將其狠狠的揪起,暴怒道:「趙立煜!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害我?」
趙立煜冷靜道:「下官只說事實!」
吳俊猛地推開趙立煜,怒極反笑道:「我吳俊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絕無害人之心,今日,你們冤我、害我、栽贓於我!你們究竟是何居心?就不怕報應嗎?」
皇帝適時喚御前侍衛進殿,將失去理智吳俊拿下。皇帝冷言道:「左都侯吳俊,收監廷尉司!」
吳俊被拉下去之時,情緒激動,口中還在怒罵著報應一事!易修遠見此,眼帶笑意的瞥了杜衡一眼,這杜衡最近也不知是傷了什麼陰騭,手下的人連連折損,當真叫人……覺得痛快!
這時,沈穆清回稟皇上道:「陛下,案情到此,已基本清楚。衛尉馮敬,欲借皇后生辰宴行刺,圖謀不軌,若非廣陵侯,今日怕是……」
馮敬聞言,許是今晚變數過多,此時此刻,馮敬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向沈穆清發問道:「敢問沈大人,朱雀門的橋,明明已經修繕,微臣又為何要說朱雀門橋壞一事,若真是微臣故意借道正陽門,又說朱雀門一事,豈不是此地無銀?還有吳俊,若真是他主動找上趙立煜的,為何還要提讓正陽門侍衛作證一事?」
沈穆清冷笑一下,回道:「若是今日事成,又有誰會問馮大人此事?朱雀門橋已經修繕妥當,是馮大人消息不靈便,也未可知。至於吳大人,依馮大人所言,是正陽門所有人都想故意加害他了?」
馮敬聞言,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他深知,今晚在場的,未必不知他是冤枉的,他怕是做了這局大棋中的棋子,即便此案破綻再多,他們也會視而不見,坐實他的罪名!
馮敬搖頭苦笑,這一劫是躲不過了。他的語氣里,滿是無盡的悲涼與哀戚,叫人聞之心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行刺皇帝,何等沉重的罪名,可惜我的一家老小,要給我陪葬……」
馮敬在殿上老淚縱橫:「我的菲兒,她還那樣小……」
說至此,馮敬哽咽難忍:「連累你們了……我先行一步,黃泉路上,咱們一家子,再來作伴……」
說罷此些話,馮敬顫巍巍的起身,最後看了一眼宣室殿門外繁星璀璨的夜空。
只聽他『啊』的一聲怒吼,卯足了力氣,向大殿石柱上撞去。剎那間,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素白的雕龍柱。
馮敬半個頭深深的陷了下去,鮮血混著淚水瀰漫在他漸無生趣的臉上,他的身子無力地順著石柱緩緩滑下。他攤坐在地上,靠著那氣勢磅礴的雕龍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蕭雨歇立在一旁,他是行軍之人,早已見慣了死亡,縱然如此,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死在他的面前,他心內又如何能夠做到毫無波瀾?且此事,還是他和文君,一手策劃。
那一刻,不知為何,蕭雨歇恍然想起了杜衡曾跟他說的話——朝廷是這個世上最黑暗的所在。它無恥至極,需要的時候籠絡有加,不需要的時候便翻臉無情,它可以為了掩蓋一個謊言而大開殺戒,也可以為了一己私慾濫殺無辜,它從不在乎政敵的家人如何撕心裂肺,也從不在乎失敗者是以何種慘烈的方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