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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旌蹙眉:「前面大抵就是西涼大軍的紮營之處。」
陸離又將綁著文君的衣衫緊了緊,叮囑道:「等一下, 務必小心腳下的每一步。」
越往前走, 軍營的聲響越發的清晰, 仿佛就在他們頭頂。蘭旌借著地縫向外看去, 但見十幾米開外便是西涼大軍的軍營。蘭旌使個眼色給隨行的人,幾個人死死盯著腳下,小心翼翼的通過。
這一段路, 走的更加艱難,待走出西涼大軍轄地範圍,幾人皆是大汗淋漓。休息片刻,陸離確定四下已經安全, 用劍在地面上捅破一個口子,幾人先後爬上了地面。
陸離將文君從身後解下,掐住她的人中,片刻後,文君漸漸轉醒過來。
文君茫然的望望四周,斷掉的思緒慢慢銜接了起來,眼前依舊是蕭雨歇清俊的面容,她看了看四下,猛然站起身,不顧一切便想回去。
陸離忙上前攔下,匆忙勸說:「夫人!侯爺準備突圍,您不會武,回去只能拖累侯爺!」
文君聞言,心狠狠的揪起,淚水漸漸瀰漫,身體內的力氣,一點一點的被抽空,她頹然軟倒在地,雙手掩面,嗚咽之聲在黎明的薄霧中徐徐散開……
蘭旌合目,雙手叉腰,不由別過身子去。盧若英上前,蹲在文君身側:「前面便是西涼大軍的營地,你回不去,倘若你落在西涼手裡,侯爺會被鉗制。侯爺說,突圍出來便會回秦川縣找我們,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聽從他的安排,回秦川縣等他!」
文君漸漸止了淚水,盧若英的話,她聽了進去。她還能如何?為今之計,只能相信他,等他回來!文君伸手拂去臉上的淚水,他從來都沒有叫她失望過,他一定會回來的!
幾人日夜兼程,幾日後回到了秦川縣蕭雨歇二進的宅子裡。素娥等人含淚迎接!
當文君再次回到曾經與他一起生活的家,到處都是有他回憶,更是讓她深深淪陷進思念的折磨里!
她獨自一人睡在榻上,夜裡總是驚醒好幾次,醒來後臉頰上沾滿冰涼的淚水,文君心中的擔憂與思念,瘋了一般的將她席捲。
回來後的第二日,文君再次從睡夢中驚醒,夢裡夢外,都是蕭雨歇的身影,目光落在牆壁上,懸掛著那副她和蕭雨歇一起所做的畫。
她不想再睡,睡著後的噩夢讓她避之不及!文君索性翻身下榻,從箱子中拿出塵封已久的琵琶,擦去上面的灰塵,調了音。而後在窗下落座,含了水霧的目光落在牆上的畫上!
在如斯寧靜的夜裡,文君徐徐彈唱起了《送戰歌》:
君為守土赴戰場,
一曲高歌送君往。
君以骨血築城牆,
躍馬提搶烽煙揚。
夢君揚袍懼西涼,
護我國門復開疆。
我斟捷酒盼凱旋,
願君歸來仍安康。
歌聲清淡縹緲,一遍又一遍,好似平靜的水面上,『叮』的一聲落入的玉珠,激起層層不斷的波瀾,在無邊的長夜裡,載著牽掛與戀慕,隨風潛入遠方的大江岸邊……
文君的歌聲,隱約落入盧若英的耳中,這些年在淮陰郡,口頭上他雖稱呼蕭雨歇為侯爺,但兩人相處其實並無尊卑,早已是極好的至交。
如今蕭雨歇身陷險境,他如何不擔心?想著,盧若英翻身起來,連夜回了趟郡守府。自他隨蕭雨歇入了軍營,便卸了淮陰郡守的職務,如今在此處的人,都是他的心腹。
盧若英跟現任郡守,借了郡守衙門一名身手不錯的捕快,對其吩咐道:「前往成安郡靈州縣附近,緊密留意西涼大軍的動向,一旦有任何關於蕭大將軍的消息,即可來報!」
這名捕快,過去在郡守衙門常見蕭雨歇,但見盧若英如此凝重的神色,不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忙行禮,領命而去!
捕快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盧若英望著眼前的衙門上狴犴的浮雕、侍衛腰間的配劍、以及頭頂上重重壓來的官門牌匾,忽地,盧若英的心中,騰起一陣強烈的厭惡!
早年,他時運不濟,幸得文君知遇之恩,入朝為官,才華得以施展,原以為,往後便是為民造福的前程,是憑藉自己才華讓一處繁榮的成就。
可自他坐上京兆尹的那日起,等待他的不過是無休無止的權力爭鬥,親眼看過杜衡是何等的權傾朝野,又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文君和蕭雨歇一步步的送上斷頭台。
又看著沄澤那個弒兄弒父坐上皇位的皇帝,一點點的淪為如今蕭雨歇營中的一個傀儡!
看著楚王雲淩苦心經營八年,政變後登上皇位,又眼睜睜的看著南朝內亂迭起,看著西涼踏破北方,看著雲淩御駕親征,看著他戰死沙場……
如今又是蕭雨歇,從一名鮮衣怒馬的少年,一躍成為鎮國大將軍,受封廣陵侯,任光祿勛,一度榮耀南朝,直到他淪為雲淩階下囚,在淮陰郡隱姓埋名,而後又受封護國大將軍,眼看勝利在望……如今卻再次身陷囹圄,性命堪憂……
七八年來的經歷,在他腦海中翻雲覆雨,他從未像此時這般厭惡過這一切。權傾朝野如何,治國之才如何,戰功赫赫又如何?到頭來,能夠真真切切握在手裡的,一樣也沒有!
這時,身上披著衣服的現任郡守,對盧若英恭敬行了個禮:「盧大人,既然您已經回來,郡守一職,還是該有您來坐,這也是淮陰郡百姓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