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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方察覺不妥,倉皇伏下身去。
身側人等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亦有那幸災樂禍的,覺得他未免太天真無知,惹惱了長公主,竟還妄想留在京中。
如今滿朝文武,能與長公主相抗衡的,也唯有首輔大人一人而已。
蕭容昶目光淡淡落下,渾身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沉聲道:「若連去地方上任都覺得埋沒,你們當初讀書的初衷又是什麼,可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才是□□定國的根本,將來,你們都是要去地方上歷練的,若只想京中的繁華舒適,還在這妄談什麼風骨。」
待那道清眷挺拔的玄色身影走遠,院中還烏泱泱跪了一大片。
其中一人揉著膝蓋,對面色慘白的陸含章小聲提醒:「首輔大人入閣之前,曾在寸草不生的蜀地做了兩年地方官,方才說讓你去外省,是要栽培你呢。」
陸含章心下懊惱不已,怔愣了一會,獨自消磨到晚上,隨幾個相熟的朋友出去吃了頓酒,適才緩過勁來,獨自去到首輔宅邸,想為白天自己的無知認錯。
此時,蕭容昶正坐在書房中,手裡拿著剛才下人遞來的一封書信,面色鐵青。
散發出淡淡冷香的茉黛箋上,纖細筆觸寫了一行小字:「不能在那裡,那在這裡好不好。」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任誰看了都會迷登,蕭容昶卻莫名能領會到其中意思。
在紙箋背面,由工筆畫了一副地圖,看地形,是在京郊綿陽半山腰上,隸屬於皇家的一處別院。
他清楚記得,此處乃沁嘉長公主三年前主持修建,只是建成後就一直空在那裡,成為言官無事時常拿來說道的一筆。
清眷的面上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他默默走到窗前,推開窗子,映入眼帘的是階前一株四季青,那種光禿又充滿綠意的植物,看著簡單明了,有種令人靜心的效用。
他閉上眼,讓自己不再想這事,正在矛盾之際,聽見霜九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大人,門外停了輛馬車,奴才看那駕車的奴才,好像是公主府的人。」
不是好像,那人正是長公主身邊的小白臉徐騁意,還有上回犯事的歡雀,這兩人身份都有些敏感,所以他沒敢說。
門開了,霜九見自家主子毫無血色的一張臉,忍不住氣道:「大人,長公主她實在欺人太甚。」
「慎言。」蕭容昶告誡的看他一眼,頓了頓,仍是回去拿了幾樣隨身物品,決然而去。
恰在此時,陸含章來到大門口,本想去求見蕭容昶,卻冷不防在門口瞥見個熟悉的身影,一時間渾身血液都像要停滯了。
是那個心腸歹毒的婢女——
他躲在門口的柱子後面,親眼看見首輔大人上了那婢女的馬車,情緒驚疑不定。
很快,馬車消失在喧鬧的街市。
大人明明說過,會為他討回公道,為何不僅不去抓那個賤人,反而上她的馬車。
難道,難道……
他不敢深入去想,整個人愣愣的,就坐在離大門口不遠的一間露天茶肆里,想等首輔大人回來,再親口問他,究竟是什麼讓他改變了初衷,不在意是非公道。
第11章 做不做的,趕緊!
徐騁意和歡雀並排坐在前面,一路上臉色都十分不好,甚至沒顧得上鬥嘴。
歡雀對蕭容昶一直有種本能的懼怕,不光因為他知道自己所犯的事,曾三番五次派人捉拿自己,還因為那日在木屋中,被他快如閃電的出手速度嚇懵了。
即便他出手是為了救自己,那一下,仍具有十足的威懾力。
她是學過些功夫的,清楚知道,那一招絕不是花拳繡腿,而是正經的師從名門。
若不是長公主護著,她只怕早被對方關進大獄了。
徐騁意此時此刻心裡難受,則是因為嫉妒。
他替長公主迎來送往過許多客人,有些是幕僚,有些是歡場上的名角兒,與殿下皆有著深深淺淺的關係。
但這回馬車裡拖的男人,是本朝威名赫赫的內閣首輔。
要送往的地方,還是長公主從未帶任何外人回過的和沁園。
尤記得對方上車時,那一臉冷淡的表情,看都未曾看自己一眼,似全然未將他放在眼裡。
徐騁意過去心裡存著的那點兒優越感,霎那間蕩然無存。
歡雀緊張了半天,為了緩和情緒,開始嘲笑徐騁意:「就你這樣的身份,能在殿下身邊混到今日便不錯了,還有什麼不滿足。」
徐騁意早習慣她的嘴賤,現下懷著心事,更無心與她爭論。
馬車裡寂靜無聲,他回身看了眼,強忍著內心酸澀,終是淡淡應了句:「殿下才不是看重身份的人。」
馬車軲轆轉動的聲音,在山間小道上聽著格外清晰,車廂內,蕭容昶面色如古井無波。
手上拿著那串生來就帶著的佛珠,指節輕輕推動珠子,心境逐漸趨於平和。
所謂因果報應,是他欠下的債,就該他去償還。
從小到大,他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己很快就會走完這一生。
所以他從不浪費時間,抓住一切機會,一展抱負,建功立業。
除此之外,從未想過其他。
除了這一次,與長公主的這段孽緣,幾乎要耗空他所有耐心。
攥著佛珠的手指微微用力,忽然間,細繩斷裂,斷了的珠子散落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