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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笑話,今日你跟啟明圓了房,往後就是我侄媳婦了,難道還會向著一個外人。」
沁嘉緊緊攥著藏在裙子裡的匕首,眼看身邊忠心耿耿的宮人或死或傷,都被拖了出去,一時心中悲痛不已。
藍夙,藍夙,你怎麼還不回來……
她眼中含著淚,將匕首橫在頸間,打算做最後一搏:「本宮絕不受制於任何人,小叔叔若執意如此,本宮保證,不日之後,西北的鐵蹄將踏平鄴城!」
大局未定,天子孤弱,她怎麼捨得死,如此做派,只是威脅下對方罷了。
這時,地面上鮮血蜿蜒而來,外面悄無聲息的,已死了一大片人。
藍夙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她橫刀欲自戕的場景,幾大步奔去,徒手奪去她手裡匕首,眼中燒起滔天怒火,凶道:「周沁嘉,你敢死!」
周啟明這時想起要逃,身形一頓,低頭一柄劍鋒已自胸前貫穿。
藍夙,藍夙……
「藍夙!」萬籟俱靜中,她忽然叫了出來。
這一聲摻雜著無數複雜的情緒,委屈,生氣,還有濃烈得化不開的依戀。
這些情緒,是屬於夢裡的那個自己,而此時的沁嘉,早已經學會不依賴於任何人。
只有弱者,才會放任自己陷入險境。
沁嘉深深抒了口氣,夢境與現實交替,鼻端是她所熟悉的茉莉冷香,這裡是她的寢殿,昨晚她身子不適,便提前回了公主府。
靜靜緩了一會兒,睜開眼,竟看見慶元帝關切的臉近在咫尺,皇帝摸著她的頭問:「阿姐,你可好些了。」
她側過頭,目光越過皇帝所坐的那張黃花梨木製成的太師椅,眼前景象,令她整個人如遭雷擊。
這是,怎麼個情況——
十步開外的地方,用南海珍珠捻成的綃紗珠簾外,影影綽綽站著兩個同樣修長的身影。
蕭容昶那身黑色仙鶴雲紋錦袍分外顯眼,她盯著看了會,整個人瞬時清醒過來。
在他旁邊,則站著藍夙。
若非昨晚上在那種情形下相遇,她沒打算再跟他扯上關係的。
此刻,他僅僅只是站在那裡,已讓她覺得十分壓抑……
實在是當年兩人分開時,關係已如履薄冰,沉悶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剛才做夢喊的那一聲,實在是太過尷尬,若非皇帝還在這兒,她簡直想立刻打包行李逃離京都。
皇帝看她面色青紫交替,蹙了蹙眉,哪壺不開提哪壺:「皇姐方才叫夙王的名字,難道是有話對他說。」
沁嘉下意識去看蕭容昶,卻見他垂著眸,似乎注意力並未在這裡。
「本宮聽說,容親王的事,是交由夙王負責的,不知現在處理得怎麼樣了。」她找了個理由,隨口問道。
慶元帝露出寬慰的表情,召藍夙上前,「夙王自己跟長公主說吧。」
沁嘉忽然想起當年肅親王被五馬分屍的慘狀……頭枕在軟墊上,閉上眼睛。
身為親王,即便是犯了死罪,亦要留個全屍,以示皇家體面,這是祖宗留下的規矩。
「皇姐可是累了。」看她這樣子,皇帝關切的道:「要不過幾天,等皇姐好了再說。」
「本宮沒事。」她握住皇帝的手,微微笑著,眼中露出惋惜之意:「小叔叔老來糊塗,本宮也是於心不忍,若是來得及,還想跟夙王求個情。」
簾外,一直沉默的蕭容昶突然出言打斷:「陛下,長公主既然沒事了,臣還有事處理,先行告退。」
「也是,陳國使團不日就要抵達,愛卿定然忙得分身乏術。」天子態度很客氣,親自將他送到門口。
「臣告退。」蕭容昶清冷的嗓音,令沁嘉心頭無來由的一跳。
想起昨晚在馬車上的一幕幕,突然覺得,他這般匆匆離去,難道是想就此與自己撇清關係。
「蕭大人。」沁嘉突然開口,語氣里幾分乖張:「大人不如先在公主府稍事休息,待會,本宮還有要事與你商議。」
慶元帝一愣,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左右。
蕭容昶蹙眉,俯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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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簾放下,滿室馨香,沁嘉疲倦的靠坐在軟枕上,聽藍夙說起容親王。
周圍仿佛連空氣都變得稀薄,男人醇厚的音色灌入耳中,不染絲毫情感。
恰如當初感情破裂時,只空餘勢力的毒瘤,彼此間不留一絲餘地。
沁嘉扯下腕上紅繩,將菩提子攥在手心,讓自己逐漸鎮定下來,聽他說著:「容親王已在牢里飲鴆自盡。」
「那他的家眷……」沁嘉覺得這樣甚好,自戕的皇族,死後不得入黃陵的。
「王妃母族及其子,亦參與謀逆,按國法處置。」藍夙詳實的稟告,包括某些細節:「嫡孫周永止,被太皇太后調包,打算暗中接入離宮。」
「然後呢?」她把被子往肩膀上提了提,忽然轉過頭看他一眼。
細微的動作落入眼中,藍夙覺得有些諷刺,這到底算什麼。
沉默片刻,答:「已被臣抓獲,送往陳國為質。」
戴罪的質子,在別國只能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越是交好的國家,越是願意充當劊子手的角色,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聽完他寥寥幾句匯報,沁嘉還在想,之前自己那句夢話,對方到底聽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