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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小皇后都是這麼跪過來的,本宮自是不能倖免。」若是北苑離宮倒還好,對於慈安宮,沁嘉一直懷有很深的牴觸情緒。
給太皇太后侍疾,不能穿得太鮮亮,沁嘉挑了件月白色束腰長裙,只在領口和袖沿上繡了圈銀色絲線。
不失精緻,也不顯張揚。
柔軟玉帶將腰束得不盈一握,襯得她身姿清麗孱弱,風一吹就會倒的那種……
只不過,這幾天吃得好睡得好,雙頰自然透露出淡淡的紅暈,看著氣色過於健康了。
沁嘉乾脆拿粉撲面,直把一張臉折騰得慘無人色才停手。
自來妃嬪和皇子皇孫侍疾,除了在尊者醒著的時候陪說話,大部分時候,就是在寢殿裡百無聊賴的跪著。
軟轎剛抬入慈安宮,沁嘉就覺胸口燒得慌,將腰帶系鬆了些,深深抒了口氣。
太后這時正在午睡,殿裡靜悄悄的,空曠冷寂。
她進去時,瑾貴妃剛好從裡頭走出,一臉疲憊的跟她請安。
因桂枝嬤嬤在場,兩人沒說幾句話便分開了。
沁嘉收斂心神,跪在太皇太后寢殿的蒲團上,聽著那一聲聲不甚安穩的鼾聲,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
這床上躺著的,是她在世上所剩不多的親人了。
可是在皇家,哪有什麼血脈親情,有的,只是因共同利益結成的同盟。
之前彼此間還留了最後一塊遮羞布,時時上演祖孫情誼。
可是容親王死了,這塊布,已被她親手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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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痕跟桂枝嬤嬤一併留在偏殿,冷不防被問及:「殿下最近可還在服用火蛇膽。」
「回嬤嬤話,每月都吃一副的。」玉痕很是心疼,又怕殿裡太涼,跪久了對殿下身子不好。
連帶著對此地,也生出怨憤情緒。
當初,殿下就是在這裡與太皇太后大鬧一場,賭氣喝了那碗涼藥,傷了身子。
「夙王是否知曉此事。」
桂枝嬤嬤探聽的事,必也是太皇太后想知道的。
玉痕神色一凜,回道:「奴婢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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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裡,沁嘉不禁昏昏欲睡,身體也隨之東倒西歪。
期間,玉痕悄悄來過一次,給她送了杯桂圓紅棗茶暖身,又給她揉腿,還塞了個湯婆子在她懷裡。
約莫過去一個時辰,太皇太后醒了。
「皇祖母。」沁嘉跪在床頭,眼淚汪汪喚道。
她對太皇太后的情感一向複雜,此刻眼淚半真半假,不要錢似的流淌而出。
「你來了。」太皇太后看她一眼,吃力的支起身子。
沁嘉忙塞了個軟墊在床頭,扶她半坐起身。
「皇祖母,嘉兒來遲了,您身子好些沒有。」沁嘉言語關切,見對方看過來,垂眸拭淚,掩住眼中複雜情愫。
太皇太后渾濁的眼裡,透出幾許寒意,神情已不復曾經的寵愛,而是帶著一股厭憎:「你還知道,哀家是你皇祖母。」
「你下死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那也是你嫡親的叔叔!」說著,情緒激動,止不住咳嗽起來。
沁嘉趕緊端起桌上的熱茶給她喝,哭著分辨:「皇祖母明察,此事確實與嘉兒無關。」
生在皇家,最先學會的一件事,便是如何虛與委蛇。
這種事,她怎麼可能承認呢。
即便全天下人都知曉,她是否親口說出來,都是兩碼事。
何況,從江南搜集到的證據,最終如何呈送到內閣的,過程極為隱蔽。
自己充其量,是做了一回誘餌。
太皇太后斷然不信,眼中透出厲色,逼問:「不是你,還會有誰,你倒是說說,京中還有何人對老五抱有這般大的仇恨。」
「皇祖母,嘉兒真是冤枉的。」沁嘉手攥住被褥,大聲分辨:「福親王、翰親王從做皇子時就跟小叔叔不睦,又一直與您離心離德,他們中任何一個,都極有可能做出這種事呀!」
太皇太后冷笑,搖了搖頭:「從小,你就慣會巧言令色。」
「當年迷惑夙王的時候如此,這幾年,又來迷惑哀家,周沁嘉,你不愧是皇家人,簡直無情無義,跟聖元皇后乃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喪子之痛,尤勝剜心。
本想把重孫接過來,誰曾想,對方步步緊逼,竟要讓老五家絕後!
「心思何其歹毒,簡直罔顧人倫。」太后說著,長指甲掐進她肉里,將連日來滅頂的傷痛,都發泄在沁嘉身上。
白皙柔嫩的皮膚上,很快就見了血,不斷滴落在灰褐色的被褥上。
「啊——」沁嘉忍不住痛呼出聲,卻又不敢反抗太過。
天晟以孝為先,若太皇太后稍有差池,她就百口莫辯了。
寢殿中迴響太皇太后嚴厲的斥責,沁嘉眼看自己右手臂血肉模糊,又根本掙脫不開,只能咬牙忍耐。
「當年你算計夙王的時候,哀家就該知道,你是條養不家的毒蛇,隨時都會反咬一口……」
「可是哀家從未害過你啊,你自己放不下那個賊子,發瘋喝下的涼藥,沒有任何人逼迫!」
「為何要報復到老五身上……」
「阿姐!」少年的焦急的聲音傳來,沁嘉心裡一松。
與此同時,慈安宮的侍從們忽然湧來,在床邊烏泱泱跪了一大片,求太皇太后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