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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大半日,此刻趁著濃濃月色,便想親手煮了一壺梅子酒,又極有雅興的命徐騁意在一旁弄琴。
在她右手細腕上,曾經的玉鐲早未戴了,取而代之的是用紅線串起的一顆菩提子,泛著古樸靜謐的光澤。
沁嘉盯著看了一會兒,目光默默轉向草地上趴著的男人。
這人生得一張國字臉,老老實實的樣子,偏瘦的身材,此刻衣衫襤褸,身上氣味都餿了。
這顆菩提子,便是抓到此人時,他掏出來證明身份的信物,與之同時還有一封蕭容昶的親筆信。
沁嘉喝了一口酒,挑眉問:「你到底從哪兒冒出來的。」
「卑職乃江南桑枝縣守備軍統領,龐秋。」聲音渾厚,中氣十足,眼底隱隱藏著幾分傲氣。
呵,都這樣了,還硬氣個屁。
沁嘉一口酒飲盡,舌尖都舒服得麻了,右手托著腮,笑里幾分不懷好意:「蕭容昶可是天晟最大的權臣,你如此忠心於他,居然只得這麼個小官兒,心裡就沒有不服?」
「敢問殿下,為何要綁住卑職。」龐秋梗著脖子,言語間,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
自來還沒有哪個不長眼的,用這種語氣與她說話。
真是狗隨正主啊……
「本宮也是為了自保,天下誰不知道,蕭容昶盼著本宮早死呢。」沁嘉端起酒杯,站起身背靠著樹幹,抬首看向天邊明月。
美酒,美景……若是再來個美人,就完美了。
龐秋適才看清楚她的樣子,一是不禁有些呆住。
之前聽說首輔大人與長公主極不對付,還以為是個什麼母夜叉,未曾想,是長成這副模樣……
他有些接不下去話,只訥訥道:「首輔大人不是這樣的人。」
「這也是人之常情。」這梅子酒真好喝啊,沁嘉晃了晃酒壺,覺得自己獨飲有些無趣。
「殿下莫要亂說。」龐秋腦子一抽,話如連珠炮似的往外冒:「若大人有心謀害殿下,又怎會把貼身佩戴的佛珠送來,若殿下稍有閃失,豈不讓人第一個懷疑!」
沁嘉微微一愣,之前,倒沒想到這一層。
這麼看來,蕭容昶是真擔心自己了?
她給龐秋斟了杯酒,一人獨酌,變成了雙人對飲。
一杯接一杯,竟漸漸的相談甚歡起來。
尚覺得不夠,又打發徐騁意去酒窖提兩罈子來。
沁嘉覺得這人跟自己說話的樣子有些新鮮,酒意上頭,坐在蒲團上笑得東倒西歪:「待回去後,本宮就跟蕭容昶說,賞你個京官兒做。」
「長公主謬讚了,屬下空有一身武藝,最後還不是被您五花大綁在這裡!」龐秋酒量不小,只是容易臉紅,一邊蹲在那傻笑,聽長公主悠悠說道:「你方才說,自己從在蜀中就跟著蕭容昶,這幾年他一直沒調你回京,是放你在江南收集情報吧。」
龐秋看似個糙漢子,實則精明極了,要不也不能千里迢迢,循著蛛絲馬跡找來這裡。
幾乎是立時,腦子就清醒了一半兒。
不由往左右看去,長公主身邊那個男人已經不在,正好趁此機會,帶人回去向大人復命。
「卑職愚鈍,聽不懂長公主在說什麼。」他伺機而動,卻在站起身時,看見眼前女子似乎出現了好幾個重影。
隨即,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哈,哈哈……」沁嘉站起身,指著他,笑容肆意張揚,「沒用的東西,我這梅子酒,可不是誰都能喝的。」
月光灑在院中如蓋的梨花樹上,女子一手拎著酒壺,仰頭痛飲一口,三千青絲隨風舞動,半掩住一張傾國容顏。
脫去平素端莊的外衣,明媚張揚得像個歡脫的妖精,一身青衣,眸色迷離,氣質善惡難辨。
倒了倒酒壺,已經空空如也。
徐騁意怎麼還不回來,她想親自去酒窖,剛走了幾步,發現身側不遠處,立了個清瘦出塵的身影。
身披淡淡月華,氣質如寒松翠竹,泠泠令人不敢接近。
她吃了一驚,詫異於他竟然會這麼快尋來。
酒精上頭,她只覺這幅畫面十分養眼,想起那次在安國公府,自己亦是色令智昏,做下那等糊塗事。
同樣的人,同樣的酒,竟令她生出同樣的心思,真是不妙……
沁嘉一隻手撐在樹上,仿佛醉得厲害,整個人軟軟的滑了下去。
可惡的是,對方居然沒有上前來扶,沁嘉跌在地上,小聲嘟噥:「無情。」
「論無情,怎比得過殿下。」蕭容昶冷漠又欠打的聲音,夜色里聽來有幾分朦朧:「看來玉修觀的生活不錯,殿下已然樂不思蜀。」
「好說,好說。」沁嘉扶著樹幹慢慢站起,但似乎真喝得有些多,又順著滑了下去。
這一次,是真起不來了,她兩手抓著裙擺,轉頭朝對方看去。
豈有此理,狗男人對自己置之不理,卻去扶那個龐秋。
不由變了臉色,有些僵硬的朝他伸出手:「還不過來拉本宮一把。」
對方卻毫無反應,將龐秋扶起來後,好整以暇坐在案前,半點台階都不給。
沁嘉生氣了,冷笑一聲:「蕭容昶,你拔*無情。」
此話一出,兩個男人齊齊朝她看來。
好不容易緩過神的龐秋,嘴張開老大,震驚得簡直欲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