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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要逃走,還要快!
寢屋內的布置還和她搬走前一模一樣,段無錯沒有動過她的東西。
她手忙腳亂地打開衣櫃,望著裡面滿滿的綾羅衣卻猶豫了。衣服也好,金銀首飾也好,這些原本都不屬於她。
青雁的小眉頭一點一點擰巴起來。她生了花朝公主的氣,偏執地不想再碰任何和花朝公主有關係的東西。
一邊生她的氣,一邊沾著她的光用錦衣錢銀?這也太沒骨氣了些……
青雁猶豫了好一會兒,將衣櫃關上了。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裳。甚至連身上的這身衣服也是因為花朝公主的身份才得來的。她不想穿,卻再也找不到自己遺落在陶國的粗布衣裳,總不能光著離開……
青雁不經意間轉頭,視線重新落在桌上的那串佛珠,驚覺自己也不知道在磨蹭些什麼。
既然決定了什麼都不帶走,還磨蹭什麼呢?
她揪了揪自己的頭髮,懊惱地轉身往外走。沒走幾步,她的腳步慢下來,望向屋內的落地屏風,吸了吸鼻子,她聞到了熟悉的雁心蘭的味道。
她繞到屏風另一側。
屏風下擺著美人榻,榻上小几上放著一碟荷釀酥。荷瓣間絲絲縷縷的青色蘭汁證明了這是出自段無錯之手。
青雁想要伸手去拿,指尖兒將要碰到荷釀酥,又怯生生地縮了回來。她抿抿唇,看了看桌上的荷釀酥,又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兒,鬆了口氣,好像因為沒有碰到荷釀酥而慶幸。
她的目光一點點移過屏風內的寢屋,打量著。
她在這裡從春住到了夏。
她好像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情,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去想,腦子裡空空的。
「反正……已經那麼大的罪了,也不差……」
她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瞟向桌子上的荷釀酥。她沒有什麼要帶走的東西,就帶點吃的還不行嗎……
段無錯回來時,屋門不知何時早已被風吹開,許是青雁關上房門的時候本就心緒不寧沒有關好。
他邁步進屋,轉頭望向十二扇的山水落地屏風。山水裊娜,卻敵不過其上映出的美人影。
他緩步走向屏風,走向屏風後低著頭的青雁。當他立在屏風旁,看清青雁在做什麼的時候,不由笑了。
——她不知道從哪裡尋來一個布袋子,正低著頭認真將白碟里的荷釀酥一塊塊裝進去。
一顆眼淚落下來,剛好落在青雁手中捏著的那塊荷釀酥。
段無錯略略收了笑。
青雁怔怔望著荷釀酥中心上的淚漬,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她一時呆在那裡,然後慌張地用指腹去抹荷釀酥上的淚漬。
淚漬擦不乾淨,反倒蹭壞了荷釀酥。她看著荷釀酥中心被抹壞的那一塊,懊惱極了。
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拿起一旁的小勺小心翼翼地去攏荷釀酥中央塌下去的地方。
她的動作忽然停下來,擰了眉,不確定地抬起頭,望向屏風側。看見了段無錯,她心裡一慌手上一抖,荷釀酥落到地上去,摔成了兩半。
她的眉狠狠擰了一下,心疼得不得了。
她抱著布袋子不知所措,下意識地將它藏在身後,望著段無錯向後退了一步,像個初次下手的小賊被抓了個正著。
噢……她本來就在偷東西。
她用力抿著唇,背在身後的手捏著布袋子的邊緣,捏得指節發白。
四目相對,她杏眼楚楚,掉下一顆又一顆淚珠兒,自己卻渾然不知。
羞惱,窘迫。
她硬著頭皮往前挪,將藏在身後的布袋子放在桌子上,把裡面的荷釀酥一塊一塊拿出來,重新放回白瓷碟里。
「都還回去了……」
她聲音小小的,悶悶的,幾若蚊鳴。
「那吃進肚子裡的呢?」段無錯問。
「我沒偷吃。」青雁低下頭,悶聲分辯。
段無錯看著她低著頭的可憐樣子,走上前去。可他剛邁出一步,青雁便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你躲什麼?」段無錯屈起的食指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青雁捂著額頭,抬頭看他,悶聲說:「你不是都知道了!」
天色已經晚了下來,屋內沒有點燈,暗了下來。光線一暗下來,青雁的眼睛便看得不太清楚了。她只知道段無錯望向她,卻看不清他的目光。
段無錯隨意「嗯」了一聲,在榻上坐下,逕自端起茶壺倒了一盞涼茶。他端起小巧的茶盞喝了口涼茶,皺了皺眉,將茶盞放了回去,道:「貧僧喜歡冬日飲涼茶,夏日品熱茶。天氣逐漸轉熱。夫人吩咐一下那些蠢笨的侍女,從明日起屋內的茶要一直熱著,越燙越好。」
青雁在心裡暗暗琢磨著他這是什麼鬼習慣。緊接著,她驚詫地看向段無錯。她連哭都忘了,彎下腰湊近段無錯,特別認真地說:「我是假的!」
屋內光線昏暗,她看不清自然掌握不好距離遠近。她離得那麼近,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猛地闖進段無錯的視線里。
真不知道這傻姑娘哭了多久,眼睛紅腫成這樣。段無錯不是沒見過她哭,卻沒見過她的眼睛哭得這麼狼狽。長長的眼睫黏連在一起,如落水的蟬翼。眼眶中蓄滿的淚珠兒將落不落,將她的眸子裹在一片柔軟中。
他握住青雁的細腰,輕易將她帶到腿上,手掌扣住她的後腦,去吻她眼睛上的淚,救出落水的蟬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