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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會怪責自己的兒子,只會埋怨似地上下掃了一遍皇后。皇后知道太后正不滿地打量著她,可是她裝不知道。天下婆媳關係大多都是不好的,面上過得去就行了,她才懶得管太后樂不樂意,反正奈何不得她。
段無錯和青雁的事兒,好像只是一個很小的插曲。壽宴在繼續,賓客依次說上賀詞,排練了無數遍的歌舞不曾歇。
一句又一句的恭賀終於哄得太后滿意笑起來,有了過壽老人的樣子。她的視線不經意間越過人群,剛好看見段無錯和青雁從側門往外走。
殿內四垂的輕紗幔帳隨風浮動,很快遮了段無錯和青雁兩個人的背影,看不見了。太后望著段無錯離去的方向,眉心皺成一個「川」字。
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了段無錯這個禍害。若時間倒流,她一定不會生下段無錯。若沒有他,她又何必日日擔心大兒子的皇位坐不穩?
太后看了一眼笑呵呵與皇后說話的皇帝,滿心愁緒——偏偏她這個兒子心思單純,太顧念手足之情,對段無錯完全狠不下心來!若是按照她所說——在段無錯年幼時不准他接觸任何權力,早早將他遠遠趕去荒蕪之地,再在他身邊安插眼線,要少去多少後顧之憂?可皇帝偏偏將實權毫無防備地交給段無錯,甚至連封地也給段無錯選了最好的湛沅州!
當然了,正是因為皇帝的仁慈寬厚,太后越是疼愛這個胸無城府的大兒子。
太后知道如今想再防備段無錯有太多難處,這個小兒子早已羽翼豐滿不受控制……
段無錯走在前面,青雁落後了一步跟在他身後。走出了廣福宮,青雁大邁步,追上段無錯,在他身側仰著頭看他,問:「我們去哪兒呀?」
「拿糖吃。」
「誒?」青雁眨眨眼,好奇地望著段無錯,不過顯然段無錯不想再多說,青雁抿抿唇,也不再說話了,沉默地往前走。段無錯比她高了很多,即使段無錯走路的速度不快,可因為腿長,邁出的步子比她大了很多。走著走著,青雁又落到了他後面。
青雁低著頭視線落在青磚上段無錯的影子。她邁大了步子,亦步亦趨地踩著他的影子往前走。
段無錯停下來,轉身。
低著頭的青雁反應過來,堪堪停住腳步,她驚訝地抬起頭,眉心擦過段無錯的下巴。
「唔……」青雁捂著自己的額頭,向後退了一步。
段無錯瞥她一眼,轉身拾階而上。
青雁這才發現到了一處不算大的房屋,一正屋兩耳房的布置。牌匾上的字是古體,她不認識。
青雁趕忙跟上段無錯。
剛一邁進門檻,目之所及一排排的書架,上面擺著數不過來的書冊。
書庫嗎?
「跟上。」
青雁「哦」了一聲,趕忙跟上段無錯,進了一側的耳旁。木門剛被段無錯推開,青雁就聞到了一股特別好聞的甜味兒。
緊接著,她睜大了眼睛,驚得櫻口張著,露出雪白的榴齒和粉粉嫩嫩的舌尖兒。
滿屋子的,糖。
段無錯隨意在架子上拿了一盒子糖,然後在柔軟的狐毛地毯上席地而坐,抱著方盒子,慢條斯理地剝了糖紙來吃。
青雁怔了怔,才說:「這麼多糖……隨便吃的?」
段無錯隨意說:「上次忘了給夫人留一塊,今日補上。夫人隨意。」
青雁明亮的眸子轉了轉,在身邊的架子上挑了又挑。一排排原本應該放書冊的桃木書架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糖盒。她打開了幾個盒子,看一眼裡面新奇的糖果,又小心翼翼地將盒子蓋上。
果然和外面的不一樣誒……
眼花繚亂。
段無錯瞧著青雁踮著腳翻看糖盒子的纖細背影,慢悠悠地又撕開了一塊糖紙。
青雁耳朵尖兒動了動,敏銳地聽見段無錯剝糖紙的聲音。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再不猶豫,拿了面前最大的一個方盒子,走到段無錯面前,如他一般,盤腿坐在狐毛毯上,抱著方盒子。
方盒子裡的每一塊糖果都不一樣,有大有小。青雁挑了最大的一塊,剝開糖紙,塞進嘴裡。
軟的,荔枝味兒的。
「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糖吶?」青雁說起來話,都是一股荔枝的甜味兒。
段無錯將剛剛吃完的糖紙展開,慢悠悠地說:「皇兄比我年長十一歲。小時候受了欺負,皇兄便拿糖果安撫。時日久了,他就建了這處糖居。」
青雁又往嘴裡塞了一塊圓鼓鼓的糖,才說:「誰敢欺負你呀。」
她的語氣是那麼理所應當的不相信。
她是真的不信這世上還會有人敢欺負段無錯,他定是又睜著眼睛說瞎話。
段無錯笑了笑,不解釋,繼續剝糖紙吃糖。
遠處的喧囂像隔了很遠很遠,光影從窗戶投落下來,溫暖又美好。青雁吃光了盒子裡的糖,又去抱來一盒,仍舊坐在段無錯面前,吃個不停。
她喜歡軟糖,又軟又甜,她更喜歡硬糖,榴齒咬起來脆脆的。
許久之後,糖紙堆滿地。整個房間內的甜味兒更為濃郁,好像隨著每一次呼吸都能嘗到多一分的甜。
遞給青雁一杯蜂蜜水,說:「歇歇再吃吧你。」
青雁眼角餘光掃過地毯上的糖紙,訕訕拂去裙子上的糖紙,然後接過段無錯遞過來的蜂蜜水大口大口地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