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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忽然說:「自入了佛門,的確如太后所料磨了性子。」
皇帝又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對於段無錯代替他出家祈福這事兒,民間有的說是朝中老臣畏懼他的權力過大,有的說是皇帝自己擔心坐不穩皇位,也有人說是段無錯與重兵在握的興元王抗衡失敗的結果。
可皇帝卻知道真正擔心段無錯搶皇位的人不是朝中老臣,不是興元王,更不是他,而是太后。
皇帝蔫蔫地坐下來,耷拉著肩,去端桌上的茶。
段無錯的視線落在皇帝的手上,勾出幾分思量。興許山中肅寺的確改變了他的性子,他直接說出來:「有時候,臣弟真的希望皇兄幹些殘害手足的勾當。這樣,臣弟倒是真能應了某些人的希望,將這皇位搶上一搶。那麼她的嘴臉興許會很好看。」
「咳咳咳……」皇帝嗆了好大一口茶。
他趕忙將茶盞放下來,沖段無錯舉起雙手,特別真誠地說:「我傻啊才去害你!那不是給你理由讓你反我?不不不,我搶不過你,所以我得好好疼愛弟弟你啊!我好好待你,你要啥給啥,罩著你!我老大你老二,你別來跟哥哥搶皇位哈。這皇帝做著可舒服了,後宮佳麗三千人,誰都哄著我!就……就是生不出兒子……哎!」
段無錯一手扶額,無語地閉上眼睛。
皇帝說著說著說到了自己的傷心事,頓時委頓下來。過了一會兒,他口氣有點酸酸的:「都十一個閨女了……再過兩年還生不出來,阿九你得火力全開幫為兄生一個出來,然後給我抱走。如何?」
段無錯無奈道:「這些年又不是沒有小皇子出生,不過夭折了而已。皇兄不若多多留心為何夭折,日後避免即可。」
皇帝想也沒想,直接說:「我知道何美人和曦昭儀的孩子是被皇后給害了。可是我得寵著皇后啊!」
段無錯無話可說。
半晌,段無錯緩緩道:「貧僧掐指一算,皇兄現在回宮翻綠頭牌,今晚必一舉得男。」
皇帝憨憨一笑,說道:「你入的是佛門,算命的是道教幹的事!」
段無錯撩起眼皮看他,問:「皇兄過來是為了那命案罷。」
「不啊。你被母后罰跪,我這個做哥哥的得來哄哄你啊。還給你帶了糖呢!」
段無錯默了默,道:「多謝皇兄。」
「那我這就回宮生兒子去了。」
段無錯擺了擺手,沒抬頭:「不送皇兄了。」
皇帝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又回過頭來,開口:「那幾樁命案……」
段無錯看著他,等他接下來的話。
他說:「如果是你乾的,為兄絕對包庇你!如果不是你乾的,為兄想還你個清白卻是有心無力。所以……你自己解決?」
段無錯無聲長嘆,喟然:「阿彌陀佛——」
皇帝心滿意足地走了。
窗下的青雁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貓著腰,提著裙子,踮起腳尖,打算溜之大吉。身後的窗戶忽然被人推開。貓著腰的青雁頓時身子一僵,在原地定住了片刻,才轉過身去。她沖立在窗前的段無錯彎起眼睛燦爛笑起來。
「偷聽夠了?」段無錯問。
青雁索性放下了裙子,大搖大擺地朝段無錯走過去。她踩著窗下的石頭,將雙手搭在窗台上,看向書房內的段無錯,小心詢問:「你被罰跪啦?」
「怎麼?想幫貧僧揉揉腿?」
「好呀!」青雁爽快地答應。
段無錯默了默,才道:「進來。」
雖然只是一牆之隔,可是要從西窗走到開在東面的正門,卻是要繞過很長一段內牆。
於是,剛打算轉身的青雁被段無錯握住了雙肩,從窗戶拎了進去。
青雁雙腳落地,踉蹌了兩步站穩,驚訝地回頭看向窗戶。只因這窗戶的確不算大,而她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段無錯拎了進來,她有點沒反應過來。
段無錯已經朝南側的羅漢床走去,一手支在額側,悠哉倚靠著。
青雁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然後果真開始給段無錯敲打揉捏雙腿,從膝蓋往下,再回到膝蓋,再往上。反反覆覆。
她小時候經常被罰跪,知道跪得久了雙腿的疼勁兒。
她一邊給段無錯敲打揉捏,一邊找藉口:「我已經在宮裡的時候,母后最喜歡我給她捏腿了。她說我給她捶捏比別的宮女舒服多了。」
「那為什麼讓你和親?」段無錯隨口問。
「身在其位必擔其責,我是陶國的公主,這是皇命,也是身為公主的本分。」
羅漢床上擺著一方小几,上面有一個描龍繪鳳的方盒。正是皇帝剛剛帶過來哄段無錯的糖。
段無錯掀開蓋子,拿了裡面的糖來吃。
青雁偷偷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視線,一雙小手握成拳在段無錯的腿上敲敲打打。
她等了又等,還是沒等到段無錯餵她糖吃。他自己倒是一塊接著一塊地吃,也不嫌太甜膩……
低著頭的她不由慢慢蹙起了眉。這是皇帝帶過來給段無錯的,她若主動去拿好像不太好吧?她在心裡癟癟嘴,想著段無錯因為她的事情被太后責罰,她不應該分心,應該好好給他揉揉腿才對。
握著的一雙小拳頭越發用力,將力氣使得不輕不重。令段無錯微微詫異,原本只是隨口應著,想看她又出什麼洋相,卻沒想到她特別專注用心,而且的確敲得他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