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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對半晌,青雁實在是扛不住了,她怕她一個忍不住就要哭出來。她梗著脖子,轉過頭,將船槳放在一旁,不再白費力氣。然後她抱膝而坐,扭頭不再看段無錯一眼。
裙角忽然一緊,青雁偷偷用眼角的餘光去看,看見段無錯坐起來抓起她的裙角。青雁下意識地去搶自己的裙子,可還是慢了一步。柔軟的布料被段無錯握住手中,他彎腰,用她的裙子慢條斯理地擦臉上的水。
涼風吹在青雁的小腿上,也帶來段無錯身上的檀香。
段無錯鬆了手,然後枕著手臂又躺下來。
青雁低著頭,五官擰巴在一起。
小船兒緩慢地飄著,甌荷湖上的時光亦走得那麼緩慢,青雁已在心裡數完三萬隻烤全羊。
耳邊隱隱約約聽見說笑聲,青雁雙肩一僵。她知道觀景廊快要到了。這個距離,又有山景遮擋,觀景廊的賓客看不見這裡,但是若她發出什麼大的響動,那邊是能聽見的。
在青雁抬頭看向段無錯的時候,段無錯同時睜開眼睛看她。
下一刻,「砰——」,青雁縱身一躍,翻過小船,跳進湖中。
段無錯猛地坐起,伸手去拉,青雁丁香色的衣角溫柔拂過他的指尖。段無錯臉色微變,剛要動作,一道人影閃過,跟著跳入水中,去救青雁。
段無錯微怔之後,頓時瞭然。他望著水下迅速划過的身影,不由失笑。
「什麼人!」
水聲果真驚擾了觀景廊那邊的人,侍衛正在往這邊趕。還有些好奇的賓客也往這邊來,繞過山石景台張望。
青雁已經被聞溪救到岸邊,濕透了的她身量更顯得纖細嬌小,她被聞溪拉著往岸邊的山石林跑去。濕漉漉的裙子黏在細腿上,她彎腰抱裙,腳步輕盈地踩在石磚上,印下一個個小腳印。
待侍衛追來時,她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湛王?」趕來的侍衛十分驚訝。舉著的刀劍弓-弩也急忙放下。有賓客聽見侍衛的聲音,驚奇不已——湛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蘇家姐妹本就格外關注,得了消息,各有思量。
「怎麼會這樣……」蘇如清驚訝地說。
蘇如澈裝出驚訝的樣子來,悄悄握了握姐姐的手,小聲說:「姐姐莫讓旁人生疑,我們快去看看。」
段無錯閒然倚靠在小舟上。待小舟慢悠悠地靠岸,他起身,撿起船上已經濕透的僧衣掛在臂彎,跨到岸上。
「湛王萬安。」眾人齊聲。
段無錯沒有理會,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沒有看見青雁,蘇如澈有些驚訝,蘇如清卻是鬆了口氣,低聲說了句「還好」,握緊妹妹的手。蘇如澈尷尬地笑了一下。
觀景廊賓客眾多,許多名媛偷偷去看他,又生怕被人發現,偷看一眼便匆匆收回視線,將頭低得更深。
八公主奶聲奶氣地問六公主:「六姐姐,剛剛的水聲是什麼呀?是九皇叔掉到水裡了嗎?」
段無錯停下來,看向站在一旁的幾位小公主。
「別亂說話。」六公主低聲警告。
八公主才四歲,她用小手指著段無錯臂彎里滴著水的僧衣,揪著小眉頭,懵懂地說:「九皇叔衣服都濕了哩。唔,九皇叔好厲害都不用別人撈,自己爬上來了哩!」
黑壓壓的人群誰也不敢出聲,靜悄悄的。
段無錯的視線落在八公主的身上。小姑娘長得珠圓玉潤,臉兒圓圓,就算不笑,嘴角也有兩個小坑坑。
段無錯忽然就笑了,被氣笑的。當然了,不是因為八公主,而是因為那個同樣酒窩深深的野公主。
六公主快急哭了,使勁兒捂住八公主的嘴,恭敬告罪:「童言無忌,小八不懂事。九皇叔莫怪……」
她還沒有說完,段無錯已經繼續往前走了,眉宇之間疏離冷漠。
其實段無錯早知道聞溪跟在岸邊,只是沒太當回事。主要還是因為青雁主動跳水的舉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且還偏偏在快到觀景廊的時候再跳,青雁是覺得這個時候段無錯會放鬆警惕,可在段無錯眼裡偏又多了幾分潑髒水的用意。
有趣。
段無錯忽然就笑了。
被稱作野公主的青雁,正躲在木閣里打噴嚏。冬日還未過去,甌荷湖的水還很涼。青雁已經換了乾淨的衣服,聞溪正在給她擦濕發。
這木閣也在月曦宮,只是因為月曦宮沒有主人,平日閒置著。
計謀雖是蘇如澈提出的,可青雁又不會完全被動接受。甌荷湖周圍環境事先已查過,聞溪也不是真的離開。青雁主動跳水,聞溪頓時猜到了她的用意,立刻去救。
「別人都知道今日你來參宴,總要露一面,然後再找藉口離開。」聞溪說。
青雁胡亂點頭,有點走神。她雙手貼在臉頰,還是覺得滾燙滾燙的。
青雁的頭髮差不多幹了,聞溪為她重新梳妝後,兩個人偷偷溜出木閣,然後繞了一條僻靜小路,故意迎面遇見一行宮女,借觀景迷路之由,讓宮女帶著她們回到宴席。
青雁端著公主的架子,施施然穿過人群,由著京中貴女們的細瞧打量。
蘇家姐妹當著旁人與她客套,然後尋了個藉口,將她請到暗處。蘇家姐妹還沒開口,青雁先皺眉,不悅道:「文和帝怎麼沒來?」
蘇如清還一肚子疑問呢,竟被青雁先用不滿的語氣指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