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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木槿捂著臉,哭著喊:「那就讓弟弟這樣白死嗎!」
「木槿,你糊塗啊!」程東源重重嘆了口氣。
他轉而去勸左相:「父親,這件事情是木槿做錯了。不過事已至此,我們該如此去做?今日在宮中可是湛王發難?」
左相扶手桌子坐下來,沉默著。他沉默下來,屋內的其他幾個人也都跟著沉默,一時之間只有程木槿委屈的啜泣聲。
許久之後,左相將視線落在程木槿身上。
程東源一直觀察著左相的表情,見父親望向女兒,心裡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來人,拿繩索來。」左相發話。
左相說話時,目光一直落在程木槿身上。程木槿感覺到了,驚訝地驚呼一聲,賭氣質問:「祖父莫不是要把我綁了負荊請罪不成?」
左相的沉默似乎坐實了程木槿的猜測。程木槿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父親。
當家僕將繩索呈上來時,程木槿咬著唇,面如死灰。
「父親……」程東源想為女兒求情。
左相抬了抬手指向程東源,道:「下人沒個輕重,你來綁。」
程東源重孝道,平日裡對左相的話言聽計從。他剛剛痛失愛子,膝下只有程木槿一個女兒,心裡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捨得。可他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他和朝堂中的很多人都見過段無錯未曾出家前的德性,誰都不會相信他當真皈依佛門從善積德。湛王的報復,誰都賭不起。
他在女兒委屈痛苦的注視下,親手將她綁了起來。繩索系好,他無奈安慰女兒:「木槿,這次讓你吃點苦。可咱們光明正大的過去,湛王會有所顧慮,不會真的把你怎麼樣。等這事過去,父親會給你找個好人家,遠離京中這些紛爭。」
程木槿早就哭花了臉。聽著父親這話,分明是將她推出去,日後再隨便給她找個夫家遠嫁。她冷笑:「湛王會有所顧慮?」
程東源皺眉,他也知道這話可信度不高。左右不過一個「賭」字。
「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程老夫人紅了眼睛,連連嘆氣,只能心酸地看著孫女被綁著送出去。
她心疼慘死的孫子,也心疼剛剛被綁著送出去的孫女。可是她更心疼愁眉不展的左相和兒子。
程家老夫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興許能讓爺倆高興些。她趕忙說:「對了,今日郎中來過府中診脈,林氏有喜了。」
林氏是程東源的小妾。
果然,程東源驚訝過後,臉上立刻浮現喜色。就連左相臉上的表情都緩和了許多。程家子嗣單薄,唯一的嫡孫喪命,這個時候有了有人為府里添丁,無意是喜事。
因為這個還沒出生的小生命,屋內三個人對程木槿的擔憂和愧疚消散了些。
左相派人送程木槿去段無錯府中認錯賠罪,故意弄得人盡皆知。他甚至沒讓程木槿一直坐在馬車上,在離段無錯府邸不遠的地方,程木槿下了馬車,徒步走過去。
正是黃昏歸家時,惹得街道兩旁紛紛有人注目觀看。
「呦,這個可是左相的親孫女哦!」
「這些名媛明日裡上個街都帶著幕籬遮臉,還是頭一回看見長啥樣。」
「嘖嘖,左相的孫女又能怎麼樣,這是犯了錯吧?農家女也沒這麼拋頭露面的,多丟人吶!」
「就是……」
這些話斷斷續續飄進程木槿的耳中。她被捆綁在身後的雙手用力攥成拳,骨節發白。
初時,恥辱和痛苦將她淹沒。後來,她漸漸麻木。
她被送去湛王府中時,段無錯正在下廚。
猛地見到程木槿這樣,白管家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猶豫著要不要將人恭敬請進去。
長柏略琢磨了一下,知道不二才是段無錯最親近之人。令人將事情告知不二,讓他拿主意。
不二沒讓程木槿進門,先一溜煙跑進後院去找段無錯。
「咳,那個左相把程木槿推了出來。嘿。我可頭一回看見把親孫女綁著送來請罪的。殿下,您見還是不見?在哪見?」不二說。
段無錯掃了一眼站在門外做賊似的青雁,收回視線,一邊將紅燒豬蹄盛出來,一邊隨口說:「見。」
見。只一個字,沒有說在哪。
不二琢磨了一下段無錯無所謂的語氣,頓時瞭然,應了一聲「是」,回頭往前院請人去。
青雁這才走進廚房,好奇地打量著灶台上的幾道菜,小聲問:「還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嗎?」
她努力克制著垂涎。可是一雙杏眼滴溜溜地轉來轉去,卻怎麼也沒捨得離開灶台上的晚膳。
「無。」
眼瞅著段無錯將另外一個鍋里的最後一道清蒸魚盛出來,青雁趕忙端起紅燒豬蹄,說:「我可以端菜的!」
她動作太快,像搶似的。
段無錯視線下移瞥了一眼她受傷的左肩,默了默,倒也沒阻止。他慢條斯理地洗手,任由侍女將晚膳一道道端到前面去。
程木槿灰著臉走進正廳時,段無錯和青雁已經坐在了桌邊開始用晚膳。
屋子裡很香。
麻木了一路的程木槿因這香味兒有些回神,詫異地看向青雁和段無錯。
青雁正伸著手去拿紅燒豬蹄,大概因為燒得太久,幾塊豬蹄軟糜黏在一起。青雁伸手去拿,想要將兩塊豬蹄分開,卻在抬起左手的時候,因為扯動肩上的傷口,疼得皺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