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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裴折。
這個有著名震天下的才學、驕傲得不像樣子、不正經到骨子裡、散漫又惡趣味的男人,因為漠不相關的人,在他面前哭了,掉了讀書人以之為恥的男兒淚。
金陵九不清楚自己心裡的感覺,他明明該覺得裴折哭哭啼啼的不像樣子,心底卻油然而生一股欽佩,心臟跳得很快,鼓點密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金陵九一隻手攬著裴折,另一隻手輕輕碰了碰自己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如同蛛絲,爬滿了他的心臟,又從裡面滲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將自己埋在懷中人的肩窩。
這就是心疼的感覺嗎?
他在心疼裴折嗎?
「金陵九,我沒辦法冷靜。」
裴折聲音很啞,像生了鏽的刀。
他沒有掙扎,也沒有大肆的表現自己的憤怒,只是平平靜靜地說著,沒辦法冷靜下來。
金陵九閉了閉眼:「我知道了。」
或許他早該想到,知道真相還能冷靜下來,就不是裴折的作風了。
「你想怎麼做,殺了他們嗎?」金陵九在他頸窩蹭了蹭,笑聲很輕,「我幫你,好不好?」
如果你想替死去的無辜幼童報仇,讓我來幫你。
金陵九清楚自己在沉淪,但他不想掙扎了。
眼下時機不合適,他其實想告訴裴折一句話:我這輩子都在利用算計別人,唯獨心甘情願成為你手中的刀。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什麼是愛,知道了如何去愛。
他對裴折的愛,就是願意讓裴折利用自己。
「我們殺不光所有人。」裴折再無法冷靜,也保留著基本的判斷能力,「我只是不想等了,現在並不是我計劃中合適的時機,但我做不到無動於衷,金陵九,我現在想做一件瘋狂且衝動的事,你願意陪我一起嗎?」
他們還未表明過心意,就已經交託了性命。
「答案早就告訴你了,我說幫你,就是我願意的意思。」金陵九抬起頭,嘴唇貼在他的眼皮上碰了碰,「待此事結束,我有事想告訴你。」
他發現自己忍不了了,看著裴折喜歡他又忍著的彆扭模樣,縱然令他心生歡喜,但他此刻更想要一個名分,要兩個人名正言順的在一起。
他想徹底占有懷裡的這個人。
這是他的裴折,他不想放手了。
營帳中間的篝火被掌風打散,驟然失去光亮令眾人心生慌亂,紛紛叫嚷起來。
「怎麼回事?火怎麼滅了?」
「是不是有人故意弄的,哪個該死的在作弄人?」
「有鬼啊,有鬼!」
「什麼鬼,別瞎嚷嚷,是風吧,今晚風好像挺大的。」
「啊——」
悽厲的嘶吼聲突然響起,眾人震驚不已,紛紛從營帳中衝出來。
「剛才那叫聲是怎麼回事?」
「出事了!」
「有人偷襲!」
「是鬼,是鬼,那些孩子來了!」
凌厲的掌風如刀,刀刀斃命,接二連三有人倒下。
番邦的士兵們大多身材高壯,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在夜裡尤為突出。
裴折和金陵九分頭行動,裴折負責渾水摸魚,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幼童鬼混身上,加劇士兵們的恐慌,金陵九則進了他們旁邊有喘息聲傳出的營帳。
營帳里的人不多,總共四個,都沒什麼警惕心,其中有一個人正在奸屍,保持著動作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金陵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刀砍下了腦袋。
番邦士兵用的刀很鋒利,金陵九不是心慈手軟的人,有如砍瓜切菜,趁著幾個人發呆的瞬間,迅速結果了他們。
營帳里滿是血,地上,床上,四周的帳子上。
金陵九提著刀,站在屍體與鮮血之中,他的足底被染紅了,走一步留下一個模糊的血腳印,還有鮮血濺在他身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他彎下腰,將刀插在地上,一腳踹開幼童身上沒了頭的屍體,扯過旁邊的被子,蓋在光裸的幼童身上。
小姑娘身量還沒長開,大抵剛過金陵九的腰,四肢細瘦,小臉蒼白,睜著眼,表情定格在驚恐與絕望之間。她身上幾乎沒一塊好的皮肉,全都是青紫的傷痕,其中還有鞭子的痕跡,之前遭受了什麼傷害,可想而知。
金陵九眼底被血染紅,提起刀,走出了營帳。
裴折本想進營帳里,被他拒絕了,他知道裡面會有什麼畫面,他不願意讓裴折看到。
曾經有多想把一切都揭露在裴折眼前,讓他身處黑暗之中,窺見那些骯髒的陰謀與算計,現在就有多心疼,不願意讓裴折見一丁點血腥。
他的探花郎溫潤如玉,就該永遠活在陽光下,燦爛而熱烈,這些會髒了手的事,都讓他來就好。
金陵九拿出火摺子,直接扔進背後的營帳,這是他能夠給那小姑娘,最體面的結束。
連日暖陽,營帳里十分乾燥,蒼天有眼,夜風徐徐,將火吹得更旺,火苗憑藉風勢,將那營帳燒得一乾二淨。
金陵九回身看了一眼,彎了彎唇,小姑娘,你可以乾乾淨淨地離開這骯髒的人間了。
越來越大的火光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士兵們震驚不已,紛紛沖了出來。
趁著士兵們混亂之際,金陵九退遠了些,來到和裴折約定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