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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有一顆小痣。
上元夜那天晚上,裴折就想給他抹了去。
而今真真實實地碰到了,卻也沒有如意,抹不掉,或許有些東西,有些痕跡,只要存在過、發生過,就永遠都抹不掉。
比如他曾想這麼做的心情,比如今夜在夢中的觸碰,比如未及到來的濡濕感,再比如,曾驚鴻一瞥的心動。
「告訴我。」
金陵九的聲音有些啞。
裴折恍惚了一瞬,將手收回來,蜷了蜷指尖:「你不是都猜到了嗎?」
他們之間總是這樣,默契得令人厭煩,仿佛心裡每一絲情緒都逃不出對方的眼睛,無時無刻都需要打起精神來,稍有一點紕漏,就會滿盤皆輸。
金陵九在自己的眼角擦了下:「我要你親口說出來。」
裴折沉默地看著他,良久,平靜道:「他們想要聖上交給我的信物。」
金陵九:「那今日之事呢?你怎麼知道有人會刺殺你?」
裴折眨了下眼:「這是第二個問題了,如果你想知道,得付出小小的代價。」
第37章
兩人站著不動,很快就落在了最後面,火把光漸漸遠去,只餘一片灰濛的黑暗,夜色之中,看不清兩人的神情。
左屏和穆嬌走在他們略後面的地方,見他們停下不動,也不再前行,沒有打擾,只默默的等著。
肖遲等人發現裴折沒跟上來,回頭喊道:「裴大人,怎麼不走了?」
這一聲打破了裴折和金陵九之間的僵持,裴折下意識掛上個笑,喊道:「來了。」
夜裡林間的風簌簌,帶著經冬未散的冷意,逐漸消了心火,裴折長出一口氣,回頭對金陵九道:「走吧。」
他語氣輕鬆,全然未提剛才的事,不待金陵九回答,就加快腳步跟上統領軍的步伐。
金陵九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轉過身,慢慢跟上去。
兩人之間隔著三米遠的距離,直到進了城也沒說上句話。
此時天還沒亮,夜仍深,街道上一片冷清,偶爾能聽到一點細微的叫嚷聲,是附近勾欄妓館裡傳出來的,附近一片是做夜間營生的,這個點最鬧騰。
去客棧和衙門是兩個方向,裴折和肖遲說了兩句,就停下腳步不走了,附近依紅疊翠,他瞧著新奇,沖四周張望了一圈。
金陵九帶著左屏穆嬌到的時候,肖遲已經帶著人往衙門去了,裴折好似拆了骨頭,懶洋洋地站在街邊,見他們來了,遂收回亂轉的視線,只落在一人身上,沒指名沒道姓:「趕明抽個時間去衙門一趟,別忘了。」
要對今晚抓到的刺客進行審問,金陵九三人也參與了這件事,按照律法,應當一併問訊。
金陵九熟悉衙門辦案的流程,直接應下,裴折瞧他沒說話的意思,頓覺沒趣,招呼都沒打一個就轉身離開了。
月光降了一地的冷霜,薄底靴將覆地的冷霜踩碎,一下一下,在寂靜的夜裡格外響亮。
未等裴折完全轉過身,一隻手就按住了他的肩膀,聲音很淡:「什麼代價?」
肩膀上的手很用力,裴折肩頸處一麻,慌了會兒神才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你想弄死我啊?」
金陵九:「?」
裴折推他的手:「手鬆松,骨頭就快被你捏碎了。」
肩膀連帶著胳膊都酸,裴折沒忍住哼唧了兩聲,聽起來黏糊糊的,沒一點風流體面的樣子,不像人模狗樣的第一探花郎,倒像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嬌氣小少爺。
金陵九下意識鬆了手,餘光瞥見裴折皺著眉頭揉胳膊,評價道:「嬌氣。」
半晌又報復似的補了一句:「裴嬌嬌。」
裴折一口氣堵在嗓子眼,硬是被氣笑了:「你手上多大的勁,自己心裡沒數嗎?九公子,非得弄死我是不是啊?」
這是一句無比正常的話,如果沒有那道緊接著響起來的高亢尖叫的話。
「啊……郎君你,好哥哥啊……慢點啊,弄死人家了……」
裴折:「……」
金陵九:「……」
此地靠近妓館,夜深正是尋歡作樂的高潮時候,被翻紅浪間酣戰正凶,泄露出些許大膽又孟浪的叫嚷。
這一聲突如其來,裴折和金陵九都嚇了一跳,兩人面面相覷,陷入了難以忽視的死寂。
想明白那一聲是怎麼回事後,裴折的臉直接黑了。
探花郎從來不會讓自己陷入如此尷尬的處境,以往小打小鬧開玩笑,玩不起多半是裝出來的,金陵九第一次見他這樣,頗覺新奇,連那股尷尬都淡去不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笑得很壞:「我沒想弄死你。」
裴折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金陵九彎著眼,眼底那顆痣都淌著柔情:「弄疼你了,是我不好,我下次輕點好不好?」
裴折:「……」媽的!
當金陵九認真注視著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人能夠不溺於其中的深情,穠麗的眉眼仿佛帶著鉤子,要將人魂魄勾出,讓人心甘情願地墮落無間地獄。
自古紅顏多薄命,究竟薄不薄命不知道,裴折覺得,金陵九要命。
要別人的命。
「裴郎?」
高亢的叫聲又隱約傳出,裴折瞬間清醒過來,看著眼前金陵九明顯揉著調笑意味的眼,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手癢,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