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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自己是無辜的,你不得不低頭妥協,也許有一天真相會浮出水面,但到那時,結果於你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甚至於,還會有人跳出來,指責你的選擇,並以此為由頭,將你所遭遇的不公全都歸於咎由自取。
骯髒的唾罵與惡意的揣測永遠不會消失,它會一直追著你,如附骨之疽,到墳墓里也不罷休。
「田七,田七……」金陵九目光悠長,像是在思索什麼,半晌,將一直拿著的紙放到桌上,指尖壓在上面點了點,「去查,查那個田七,重點關注藥鋪醫館,就是把淮州城翻個底朝天,也得把她和她不為人知的過去給我挖出來。」
左屏應了聲,卻沒有出去,他遲疑了一會兒,問道:「主子,這個田七很重要嗎?」
那麼年輕的女兒家,即使只查到了一點,已經可以推斷出田七經歷過什麼,不顧一切將人找出來,把所有事查清楚,又能做到什麼,會不會是再一次的傷害?
左屏是謹慎冷靜的,鮮少主動詢問,金陵九知道,他心情緊張和激動的時候會改變對自己的稱呼:「很重要。」
主人吩咐的事,奴就要去做。
左屏沒有多問,說了聲「屬下遵命」就轉身往外走。
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金陵九突然叫住他:「左屏,你是不是覺得田七很可憐?命運何其不公,一個小姑娘家家,竟然要受這等苦。」
左屏沒有隱瞞:「是。」
金陵九意味深長道:「左屏,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有些時候,你以為的苦,其實在她眼裡根本不算什麼,她也不需要你的可憐,命數或許難以改變,但別忘了,更多時候是人定勝天。」
左屏怔了一瞬,原本還有些疑慮的目光變得堅定:「謝九爺教誨,屬下明白了。」
門開了又關上,房間裡只剩下金陵九一人。
桌上擺著左屏呈上來調查記錄,金陵九仔細地把紙張邊角壓平,從箱子裡取出筆墨紙硯,工工整整地擺了一桌子,然後他將手裡一直攥著的東西展開,擺在宣紙左上方。
那是一張字條,約莫拇指寬,遍布著揉出來的摺痕,上面寫了一行字,浸了水,墨水質量不好,微微洇開。
紙是白的,邊角被浸染的地方發黃,墨跡暈得不算厲害,仔細辨認還可以認出來寫的是什麼字。
金陵九抬手執筆,懸腕於空白的宣紙上,一點一點將紙條上的字謄下來。
書寫能夠幫助他沉下心來進行思考,這是金陵九發泄情緒,放鬆心情的方式之一。
字如其人,反過來也差不許多,金陵九的字如他的人一般,是一種出眾的漂亮。
他寫的很快,從右側起筆,一行行寫下來,字跡很規矩,娟秀婉約,待寫到底端時,又另起一列,在左側上方落筆,與右側的字對齊,左側的字跡鋒芒凌厲,張狂放縱,幾乎要飛出紙面,全然沒有規矩的意思,比裴折那一把摺扇上的題字還要潦草。
左右兩種風格差別迥異,屬於兩個極端,完全不像是一個人寫出來的,唯一相同的是都風骨凜然。
收筆後,金陵九長出一口氣,微低著頭,輕聲念道:「妾與外合謀殺之,外擅用藥,舊仇,妻同謀。」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來而不往非禮也,不知這份大禮,他的裴郎會不會滿意?
裴折不滿意,很不滿意。
他現在心情極差,幾欲爆發,還有種想罵街揍人的衝動。
一切都是因為林驚空那個傻逼太蠢,認不出證物,還把它丟到了垃圾堆里。
「過來兩個人,找找這邊。」
裴折臉拉得老長,抱著胳膊看林驚空指揮一眾官兵刨垃圾堆,他敢保證,這絕對是統領軍執行過的最特殊的任務。
衙門每天的垃圾都會堆放到這裡,現在天氣冷,半月進行一次處理,所幸裴折今日來審問王振福了,要是推遲幾天,重要證物抹布就會和其他垃圾一起被毀屍滅跡了。
林驚空發了話,整個衙門全部出動,一幫人蒙著臉翻垃圾堆,裴折是決計不會參與的,站在垃圾當中看他們找,就已經是他的忍耐極限了。
雲無恙看熱鬧看得歡快,幸災樂禍地看著林驚空:「林統領,這活計好不好玩?」
人手一根翻找東西的棍子,林驚空告誡自己千萬忍住,不要衝動,不要一棍子敲在雲無恙搖來晃去的小腦袋瓜上,這娃本來就沒什麼腦子,萬一敲出個好歹來,有極大可能被賴上。
沒認出證物是他的過失,林驚空不敢端架子,認命地深入指揮眾人工作,所幸他當時嫌棄那塊抹布太髒,隨手抄起幾張紙,讓人包了扔掉,不然找起來更難了。
每日的垃圾是亂放的,故而每一堆都要找。
自打牢房裡出來,一群人就在翻垃圾,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個時辰了,卻還沒見到那抹布的半點影子,得虧現在不是夏天,不然這垃圾堆的味道能熏死人。
林驚空是習武之人,火氣旺,找了這麼長時間,累得滿頭大汗,試圖和裴折講道理:「都丟到垃圾堆里好幾天了,早就弄髒了,找到了還能當證物用嗎?」
裴折抬眼看他:「我問過抹布是乾淨的還是髒的,王振福怎麼回答的?」
「髒的。」林驚空還想掙扎,「可是——」
裴折滿心火氣,直接打斷他的話:「不想翻了是不是,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這些垃圾里有沒有屍體,有沒有殘肢,有沒有浸滿血後濕漉漉的布料,或是帶著沒幹的血的其他隨便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