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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們也不敢多說,他們一開始維護吳老是相信他,現在吳老口口聲聲喊著自己是兇手,他們已經沒有立場再去阻攔了。
左屏和穆嬌在金陵九的授意下上前一步,將吳老往旁邊帶了帶。
林驚空看了看裴折,後者沉聲道:「搜醫館,將馮廿一和吳永帶出來。」
吳永是吳老的兒子,金陵九給的那封信上有提到,馮廿一從知府大人府邸離開後,多次與吳永接觸,失蹤前兩人曾見過面。
吳老沒有阻攔,統領軍魚貫而入,很快便將醫館搜遍了。
肖遲:「回稟大人,回稟統領,沒有找到馮廿一和吳永。」
裴折眉頭一擰,轉頭看向吳老,正好對上老醫師的目光,那目光中滿是輕鬆,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林驚空瞬間反應過來,命令道:「肖遲帶人封鎖城門,其他人順著醫館後門去找,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他們找出來!」
從始至終,裴折都保持著沉默,像是在思考什麼。
金陵九率先走出醫館,他抬頭看著天空,喚道:「左屏。」
左屏走到他身邊:「九爺,我們的人已經安排下去了,一旦他們離開淮州城,就會被攔下。」
金陵九沒作聲,默默嘆了口氣。
「師兄,別想了,且等著吧。」穆嬌抱著胳膊,神色冷淡,「我敬馮廿一謀劃的心,私心裡認為她是個了不得的女兒家,如果她真的離開了淮州城,將所有事都甩到吳老身上,那是我看錯了她。」
金陵九掃她一眼,露出絲笑:「希望我們了不得的俠女此次也不會看走眼。」
穆嬌偏開臉,剛才的冷淡都散了,臉上浮出一絲不好意思:「師兄莫要打趣了,從小你就愛說這話,我都快聽不得『俠女』二字了。」
裴折帶著剩下的人離開醫館,雲無恙和林驚空走在吳老左右兩側,鍾離昧落在所有人最後面,一臉沉凝之色,遠遠和看過來的金陵九頷了頷首。
裴折心情肉眼可見的不好,但在路過金陵九的時候,還是停下了步子:「一起嗎?」
馮廿一和吳永不知逃到哪裡了,不知什麼時候能找到,怎麼一起?
金陵九的視線從吳老身上掠過,反問:「一起?」
裴折知曉他意思,扯出一絲不咸不淡的笑:「一起走吧,我剛才想了下,現在已經知道他們在哪裡等著我們了。」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眾人頓時都看了過來。
林驚空耐不住性子:「他們在哪裡?」
裴折沒賣關子:「還記得我們在河堤挖出來的東西嗎?坊間信報應輪迴,冤死的魂魄會在死去的地方徘徊不去,馮廿一的父親死在淮水河堤,所有的一切都是馮廿一設計好的,她將知府大人的腳鋸下來,埋在那裡,是為了叫知府大人給馮青賠罪。」
吳老的臉唰一下白了,哆嗦著手:「小青,小青他……」
裴折吐出一口濁氣:「無論是知府大人的案子,還是當年馮青的死,事到如今,真相都該大白於天下了。」
他說完便轉身往淮水邊走去,林驚空等人連忙跟上,醫館門口的百姓們沉默地跟在後面,稀稀拉拉的一行人,遠遠看去,浩浩蕩蕩,活似城中要舉行什麼集會。
還未到淮水邊,就看到一股煙混著燒盡的紙灰往天上飄,在澄澈的天空中熏出一片繚繞的濃灰,稍一低頭,便看到有兩個人正蹲在橋堤下燒紙。
統領軍中的人正好也找到這裡,他們從另一個方向過來,看到淮水對岸的裴折等人,沒有貿然上前,只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看著燒紙的兩人。
等到所有的紙燒完,那片火也熄滅了,綁著簡單麻花辮的少女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對著裴折等人行了個禮:「小女馮廿一,等諸位很久了。」
吳永站在馮廿一身後,看到裴折身後的吳老,臉上變了神色:「爹!」
裴折將視線從未散盡的塵灰中收回,默默在心中嘆了一句「好走」,然後抬腳往橋堤處走去。
金陵九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面,走出兩步後回頭道:「鍾離先生,走吧。」
當聽到馮青的名字時,鍾離昧就差不多明白所有的事了,他垂下的眼皮輕顫,泄露出一絲愧疚,怔了兩秒才越過林驚空等人,跟上裴折和金陵九。
舉頭三尺有神明,世間大抵,真的報應不爽。
馮廿一如今十七歲,臉上還帶著少女的嬰兒肥,編著尋常百姓家愛編的麻花辮,臉上未施粉黛,絲毫看不出來她已嫁為人婦。
裴折對上她澄澈的目光,一時間語塞,準備好的話遲遲問不出口。
馮廿一笑了笑:「大人是來抓我的吧?」
裴折「嗯」了聲:「關於知府大人的死,我們需要你去官府協助調查。」
「大人直說就是,我殺了人,就沒想要逃。」馮廿一頓了頓,輕聲道,「原本想著,淮州城找不出一個斷得了案子的官,那我殺了那狗官便殺了,也不後悔,算是我自己偷偷報了仇。但探花大人竟然來了淮州城,還破了案子,或許是我父母在天顯靈了,讓我家仇可以光明正大得報。」
說著,她慢慢跪下,朝裴折磕了三個頭:「請探花大人為我父親馮青伸冤。」
淮水橋堤,一身縞素的少女長跪不起,宛若此地不是河岸,而是靈堂,她當著眾人的面,將埋藏六年的冤屈一一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