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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無恙默默提醒:「公子,你不是出家人,唉,佛門不渡窮逼。」
試圖裝深沉的小書童被公子狠狠敲了一扇子,然後裴雲二人就興沖沖地一起去吃東西了,他們剛到淮州城不久,太子殿下失蹤,淮州知府懸樑自盡,上元夜宴風波,還有接二連三的人命案子,事趕事的,至今他們還沒好好逛過。
因手頭略微拮据,兩個人挑了個小攤子,買了兩份特色的珍珠翡翠湯圓,又點了兩碗麻油雞絲麵,東西是現做的,熱氣騰騰,一上桌兩人就埋頭吃起來。
小攤是位阿婆擺的,額外又送給他們兩個梅花香餅,這是用新鮮的梅花做的,有淡淡的梅花香氣,粉嫩粉嫩的,是梅花花瓣形狀,十分可愛。
雲無恙喜歡這種小糕點,吃完飯就捧著咬了一口:「唔,好香,是梅花香。」
裴折鼻子受傷堵塞,聞不到梅花的味道,他向來不喜歡甜膩膩的小玩意,見雲無恙吃得那麼陶醉,遂試探著咬了一口:「是不錯,不是很甜。」
糕點軟糯,雖不如御膳房做的細膩,但勝在新鮮,梅花香氣清新濃郁,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甜度,很合裴折的口味。
很快解決完了梅花香餅,裴折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起身走到阿婆身邊:「婆婆,那個梅花的糕點很好吃,我想多買一個。」
他生得乖,阿婆笑眯眯地把裝了梅花香餅的紙包遞給他:「小娃娃真俊,你們喜歡就好,不是什麼貴重東西,買什麼買,剛好剩下最後一個,阿婆送給你就是。」
裴折再三推讓,但阿婆仍不肯接,她慢慢地收拾攤子,佝僂的背在燭燈下更顯瘦弱,攤子上放著一塊很薄的鐵甲片,裴折抿了抿唇,從剩下的銅板中數出三十個,放在桌上,然後帶著雲無恙悄然離去。
裴折經常做這樣的事,雲無恙已經見怪不怪了,眼巴巴地看著他手裡的紙包:「公子,你還吃嗎?」
他家公子不喜歡吃太多甜的東西,這梅花香餅肯定是買給他的——
「吃。」裴折眼皮不抬,將紙包往懷裡塞了塞。
雲無恙一臉鬱悶:「……」至於嗎,我又不會上手搶!
不過他轉瞬就釋然了,興沖沖地問道:「公子,咱們明天還去婆婆那裡吃東西好不好,這樣你也能多接濟她一點。」
「不去了。」裴折平靜道,「剛已經把僅剩的能動用的家當都接濟出去了,再去的話,咱們就等著餓死吧。」
雲無恙滿眼錯愕:「公子,你這次怎麼這般……大方?」
以往他們接濟別人,都不會給太大數目,一是為了量力而行,二是不想讓被接濟的人產生不勞而獲的想法。
裴折揣著梅花香餅,輕輕地嘆了口氣:「天下不太平,所有人都不容易,那阿婆年逾七旬,還要出來討生活,實在不易,何況她家中青壯年參與徵兵,留她一老嫗當家,更是艱辛。」
雲無恙撓撓頭,疑惑道:「公子,你怎麼知道她家中的人被徵兵了?」
「不止是徵兵,可能還犧牲了。」裴折說著,又嘆了口氣,「那攤子上放著的鐵甲片,正是從士兵們的皮甲上取下來的,阿婆她出攤都不忘帶著那甲片,肯定是至親之人留下的,甲片很薄很破舊了,有一定的年頭。如今局勢稍安,不知她的家人是哪一年被徵召入伍,無論如何,身為朝廷官員,便有幫扶之責,我既然見到了,就不能置之不理」
雲無恙鄭重地點點頭:「公子真好,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雲無恙是裴折家人收養的,他的父母都死於戰爭,雲無恙心性通達,做事一根筋,他痛恨勞民傷財的戰爭,卻同情像他父親一樣為了家國披甲上陣的將士們。
裴折無奈道:「這就好了?」
雲無恙紅著眼圈,語氣異常堅定:「公子很好,你是最好的人,無論公子想做什麼,從文還是習武,我都願意跟隨公子,我相信你,你一定會讓世道太平,讓百姓們都安居樂業,能夠吃飽飯。」
酸澀感湧上頭,裴折閉了閉眼,溫聲允諾:「一切都會好起來。」
梅花香餅一直被裴折捏在手中,到了客棧他才發現,因為和雲無恙交談時情緒激動,他一時沒注意,手勁大了點,在梅花香餅中間捏出了一個圓形凹陷,好好的小糕點差點被捏成糕點渣。
裴折站在天字九號房門前,一臉呆滯地看著手裡的紙包,這怎麼送?饒是裴折不在乎自己的臉皮,遇到這種事也不禁怔了半晌。
「嘖,還是不送了吧。」金貴嬌氣的鳥兒,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怎麼會吃他這路邊小攤買來的糕點渣。
裴折轉身準備離開,就在此時,天字九號的房門也開了。
左屏從裡面出來,什麼都沒說,看了裴折一眼就低下頭離開了,身後腳步聲未停,步子輕緩,慢慢靠近。
裴折一把攥緊了紙包,將堪堪保持糕點形狀的梅花香餅徹底捏成了糕點渣渣。
裴折:「……」
腳步聲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慵懶的聲音隨之響起:「門外站了那麼久,探花郎找我有事?」
「嗯,有事。」裴折一臉平靜地轉過身,和倚著門框的金陵九對視,「想家了,來找九公子討杯茶喝。」
金陵九沉默地看著他,兩秒後笑了。
他給裴折沏過茶,因著諸多緣由,選的就是裴折一定十分熟悉的、產自南地瀟湘的茶,他存了別的心思,以裴折的聰明才智,不可能看不出來,但裴折今日還是來了,還說是來喝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