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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折不動聲色地坐下:「怎麼冤枉你了?」
果不其然,錢正卡了殼。
裴折:「不是說你是冤枉的嗎,哪裡冤枉了你,把事情都說出來,我們才好替你伸冤,要是不說,那就按規矩處置吧。」
錢正愣了兩秒,支支吾吾道:「我,我……」
他「我」了半天沒個所以然,裴折不耐煩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還不想說?給了你坦白的機會,你不珍惜,還把本官當傻子糊弄,好,來人,把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
審問之前,裴折特地讓衙門的人都出去了,挑了兩個看上去最凶神惡煞的統領軍官兵,跟他一起進了牢房。此時兩人一聽到他的命令,立馬上前,一人一邊將錢正抬了起來,錢正下意識掙扎了兩下,官兵臉一沉,斥道:「老實點!」
五十大板,打完了半條命就沒了,錢正嚇得一哆嗦,偷偷去看裴折,卻見裴折根本不睬他,終於明白過來,這位看上去溫溫和和的官爺根本不像表現出來那般無害。
官兵帶著錢正離開審訊室,往行罰的方向走,眼看著離裴折越來越遠,錢正心中一緊,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忙不迭喊道:「大人,我說,我都說,我之前騙了大人,我根本沒看見鬼,是我說謊了,我害怕,我說謊了……」
裴折喊了聲「回來」,官兵立馬掉頭,將錢正帶回審問的房間。
他倆對大牢不熟悉,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打板子,剛才是隨便挑了個方向走的,要是裴折不喊停,都不知道要走到哪裡去了。
裴折指了指凳子,官兵會意,將錢正按在上面。
因為錢正並沒有觸犯律法,裴折也沒讓人給他上鎖拷,審問的時候可以用點小手段,但不合規矩的事,裴折是決計不願意做的,這一點上,他和朝中很多人看法不同。
裴折抬了抬下巴:「說吧,怎麼回事?」
錢正低著頭,將事情和盤托出:「上元節的夜裡,我沿街去打更,因為白天喝了點酒,在路過淮水旁的時候,突然一陣尿意傳來,想解手,那時候時間緊,我懶得來回奔波,就準備在河岸旁邊的樹下解決一下。」
裴折的臉色一言難盡,雖說他能夠理解這種做法,但心裡實在膈應得慌,看來以後得繞著淮水邊的樹走了。
錢正:「我解決完後,正準備走,突然看到兩個人從橋上過來,他們蒙著頭,手上抬著什麼東西,在橋上站著不動,像是要把那東西往河裡扔,不知道最後怎麼了,扔一半又不扔了,把那東西拽了回去。我站的地方和橋上有一段距離,不近不遠,凌晨里安靜,隱隱約約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一言半語的,聽得我提心弔膽,更不敢弄出動靜來。」
裴折心中微動:「他們說了什麼?你看沒看到他們長什麼樣子?」
錢正:「都蒙著臉,看不清什麼樣子,穿著就是普普通通的一身黑,沒什麼特別的。其中一個人抱怨,說太沉了,另一個勸了他幾句,說什麼差不多行了,趕緊送過去,然後好好洗個澡,大過節抬死人,太晦氣了。」
「我聽著『死人』兩個字,仔細瞧了瞧,那倆人抬著的好像真的是個人,我嚇破了膽,貓在樹後面,一直等他們走遠了才敢出來,借著沿岸花燈的光,我看見橋面上有一小灘紅色的東西,聞了聞,是血。」
上元夜,確實遍地花燈,城中最熱鬧的地方跟白晝似的。
裴折狐疑地看著他:「那天晚上花燈遍地都是,尤其是淮水邊,你躲在樹下,沒有被發現?」
提到這個,錢正語氣中不乏慶幸:「我運氣好,站的那棵樹上沒有掛花燈,樹下就是河岸橋堤,有不少腳印,可能是打從這兒走的人見花燈好看,給拿走了。」
聽到這裡,裴折突然變了變臉色,上元節那天,他也從岸邊順走了一隻花燈,真要是同一盞,那有夠巧的。
錢正垂著眼皮,掐著自己右手的虎口:「一想到那兩人抬著的可能是屍體,我就害怕,打更的時候魂不守舍,漏了一更。我安慰自己可能猜錯了,誰知道第二天下午消息就傳開了,說是統領大人府上發現了一具屍體,我瞬間就想到了晚上看到的事,時間都能對得上。」
裴折心下瞭然,差不多清楚是怎麼回事了,錢正看到的屍體應當就是孫六無疑,殺人兇手正在處理孫六的屍體,將之運送到林驚空府上。
「當時為什麼不報官?」裴折問道。
錢正一臉苦笑:「大人,不是我不想報官,是我不敢報官,那兩個蒙面人一看就是狠角色,咱們淮州城的衙門你也知道,唉,我怕死,我真的怕死,我怕自己報了官,衙門什麼都沒還查出來,我先交了小命。」
裴折不贊同地看著他:「所以你就在家裝病?準備裝到什麼時候?裝一輩子?」
錢正頹然地抹了把臉:「我也沒辦法,大人,我不想死啊!聽那兩個人的口音不像是淮州城本地的,可能是來夜宴遊玩的,我就尋思著,先裝著吧,等過了這段時間,風頭都過去了,我再繼續上工。大人,我真不是故意不上報的,我不想死,我害怕……」
不是本地口音?裴折眯了眯眼。
錢正的選擇沒什麼好指摘的,歸根究底他也沒做什麼壞事,因為怕死而隱瞞不報,站在官府的立場上,的確會生氣上火,但站在個人的角度上,裴折能夠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