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這話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裴折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還是得問的,孫六肯定是在添香樓附近遇害的,從添香樓到統領府,兇手不可能沒留下一點痕跡,今日見過王振福之後,我有個猜測也得到了證實。」
林驚空:「什麼猜測?」
裴折摩挲著摺扇,沉聲道:「兇手殺死孫六非常倉促,是臨時起意。兇手在孫六的屍體上做文章,將他和知府大人的死聯繫在一起,幾個細節都處理得非常好,可見兇手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他渴望盡善盡美,但王振福身上存在太多矛盾,血衣和抹布都是不該出現的紕漏。由此可知,兇手殺人之後一定很急迫,急迫就會出現紕漏,只要能發現一點,我們就可以順藤摸瓜,將他揪出來。」
林驚空不作聲,獨自頭疼接下來的調查。
裴折想了下,重新確定了詢問的重點:「已經不需要再考慮王振福的事了,那詢問時就可以著重在異樣方面,上元夜,家家戶戶都會過節,肯定有人睡得晚,就問他們有沒有發現異樣的地方,不論什麼方面。」
之前要問好幾個問題,這下就框在一個大範圍里了,雖然簡單不了多少,但好歹是簡單了,林驚空頷首應下。
結束這個話題後,沒多一會兒,金陵九就到了。
名義上是林驚空宴請,算比較正經的宴席,裴折沒帶雲無恙,金陵九也沒帶左屏,是故飯桌上只有他們三個人。
林驚空屏退下人,盡主人的職責,拎著茶壺倒水:「衙門最近太忙,時辰有些晚,還望九公子見諒。」
金陵九雙手扶著茶杯,淡聲道:「林統領客氣了。」
林驚空與裴折同朝為官,同屬朝中內人,表面上來看,較之金陵九,他倆的關係要更緊密些,所以先給金陵九倒茶,然後才是裴折:「裴大人,今日辛苦了。」
江湖的外人在,裴折給他留了幾分面子,客氣回道:「林統領也辛苦了。」
一圈茶走下來,三人又裝模作樣地碰了杯。
今晚的主人是林驚空,但是裴折兩頭張羅起來的,林統領與大名鼎鼎的九公子只有幾面之緣,走完一圈茶後,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尷尷尬尬地裝起啞巴來。
裴折心下好笑,握著摺扇,點了點桌上的菜:「林統領家的廚子是老師傅了,今日做的都是地地道道的淮州城特色菜,九公子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金陵九從善如流,從離自己最近的一道魚上夾了一筷子,淮州城這一帶的百姓好酸甜口,這道魚就是酸甜的,提前處理過,入口是果香,沒有魚的腥味,十分開胃。
「怎麼樣?」
金陵九擱下筷子,表情沒太大變化,修煉到他這種地步,已經無法直觀的從臉上窺視內心想法了,他沖裴折點點頭,不知是客套還是真心誇讚:「很不錯。」
裴折眯著眼,他剛換的衣服是天青色的,這顏色襯人,如松如竹的出塵,掀起眼帘看過來,一身擋不住的風流意味,他全然不在意金陵九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抬了抬下巴,打趣道:「能得九公子這一句話,今晚老師傅該高興得睡不著覺了。」
金陵九視線落在他微揚的脖頸,神思微恍,不置可否。
便飯沒那麼多講究,客套兩句足夠,動了筷子之後就是吃吃喝喝,除了茶之外,還配了一小壺果酒,冬梅泡的,不醉人。
吃完飯趕明還有好多事要忙,喝醉了耽誤時間,小酌也省下了,一壺果酒給每個人倒上一杯,正好見了底。
食不言。
等到吃過半飽的時候,才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閒聊的主要是裴折和金陵九兩人。
倒不是他倆不帶林驚空一起玩,實在是林驚空跟不上他們兩個的思路,不是一句話里藏著三四個坑,就是在打啞謎。
林統領試圖參與話題,奈何一直無法切入,最後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聰明人之間的事,他們這些腦子平庸的人根本摻和不進去。
裴折抬著椅子挪了挪,挨近了金陵九一些。
一張方桌就那麼大,往哪邊偏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從林驚空的角度來看,就跟他和裴折金陵九隔桌對峙一樣,林大統領瞬間不自在了。
對面的兩人渾然不覺,仿佛忘了桌上還有個人,金陵九好笑地看著裴折,語帶戲謔:「不是不想和我玩嗎,挨我這麼近做什麼?」
裴折叫他給問愣了,哂道:「這是和我說玩笑話呢?」
上元夜,畫舫初見時,隔著迢迢的夜色,金陵九在珠簾後勾唇一笑,裴折當即知曉了什麼叫驚鴻一瞥。
往後他便知道了,能迷住自己一次的人,也能輕易迷住第二次,到如今,又覺得這話可以繼續往後推一推,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不出意外幾十年的歲月里,還有數不清多少次。
此時此刻,夜與月俱好,人與景皆艷,便又算一次。
金陵九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都鬆散下來,沒有往日裡高深莫測的樣子,他微揚著唇,聲音裡帶著些許的啞意:「誰和你玩笑,不是不拿這事玩嗎,裴郎?」
裴折表情瞬間變了,打量著金陵九,見他不像在說笑,才挪開視線,掃了眼飯桌。
「裴郎?」金陵九尾音上挑,帶著絲疑問。
「不能吧小九兒。」被喚著的人一臉哭笑不得,「一杯不醉人的梅子酒,就把你給撂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