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頁
他蹭了蹭金陵九的手背,疑惑中帶著帶著一絲近乎爛漫的天真,不像是在質問,更像是說著曖昧的情話:「你為什麼選中他,我很好奇。」
都是藉口,有什麼可好奇的,不過是一種委婉的表達,想讓對方知道,我已經看出你安排的一切了。
金陵九握住他作亂的手指,包在自己掌心中:「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他沒有問「為什麼懷疑我」,他們之間再親密,也註定了保有秘密。
裴折撇撇嘴:「我看你也沒有多想隱瞞。」
金陵九怔了下,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確實沒想隱瞞,說不清是自信狂妄到不想掩飾,還是單純想看看裴折的反應。
結果如他所料,卻又出乎他的意料。
他們之間的關係決定了撕破臉的方式,都是體面的人,即使互相算計,也是心甘情願,不至於走到歇斯底里的局面。
金陵九斟酌了一下:「趙垣是幽州人,他和雲無恙一樣,是從屠城一役中活下來的,他有昔日雲雨二將之風,比張曜日更適合執掌幽州,最重要的是,他滿心滿眼為的都是幽州百姓。」
裴折挑挑眉:「合著這麼說,你還是為朝廷做了件好事。」
金陵九眼底閃過笑意:「不敢當,不過是被夫人薰陶,不忍心見百姓於苦海罷了。」
裴折微哂:「別給我戴高帽,暫且不論趙垣,若幽州沒有能接手之人,你還會設計殺了張曜日嗎?」
金陵九沉默了一會兒,輕笑:「我以為你已經有了答案,張曜日是右相的人,右相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怎會放過他?」
裴折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之前金陵九的坦白。
借著穆嬌身世訴說的宮闈往事,其中無辜枉死的不止穆老將軍,還有宮妃金靈,甚至是再無人提及的大皇子,在世人眼中也早已成了一具死屍。
如何能放下?
金陵九在他的小探花郎額頭上吻了一下:「我只是想報仇,沒有傷害過無辜百姓,我不想要權勢,我與他們不同。」
能叫世人趨之若鶩的,無疑是滔天的富貴和無上的權勢,無論是苦心算計的右相,還是棄子保己的聖上,無一不是這樣的人。
裴折明白金陵九的意思,他是在和自己澄清,他並非這樣的人。
裴折聲音發澀:「曦國皇室的爭鬥,你可有摻一把手?」
金陵九沒有遲疑,說出了那個早已被洞悉的答案:「有。」
裴折閉了閉眼:「是你一手促成了幽州如今的局面,兩軍交戰,死傷慘重,本來的安定……」
「不。」金陵九打斷了他的話,「你知道的,沒有安定的局面,平靜之下藏匿著雲涌波譎,即使不是現在,這份安定也遲早有崩塌的一天,不破,哪裡來的立?」
這一瞬間,仿佛回到了淮州城,兩人初相識的時候,只不過曾經是互相試探,沒有像如今這般將問題明明白白地放在檯面上。
「我承認,我有私心,但……」金陵九放軟了聲音,仿佛剛才的爭執是臆想出來的,「你是我最大的私心。」
事已至此,過多糾結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裴折心裡清楚,當他決定和金陵九挑明時開始,就沒打算在這件事上爭什麼。
裴折輕嘆了口氣,無奈道:「你確定趙垣可以應對曦國的進攻?」
趙垣並非武將出身,在調兵遣將上並不一定長於張曜日,由他暫時接手幽州軍,不一定是好事還是壞事。
金陵九篤定地點點頭:「生於戰亂之地,怎會是不諳世事的綿羊,再不濟,趙垣不行,還有你在呢。」
裴折一噎,忽略了自己也是個讀書人,拔高聲音道:「合著你將我誆來,是為了給趙垣兜底?」
金陵九眨眨眼,理直氣壯道:「我只是知曉裴郎不會置之不理,幽州關乎著朝廷局勢,就是我不說,你也會主動出手。」
話雖如此,但誰都不會喜歡被算計,裴折故作不悅,哼了聲:「那我還應該謝謝你了?」
金陵九一聽就知道他沒動怒,忙賣乖討饒:「你我之間何須言謝,趙垣自會處理好敵軍進攻的事,要不要趁現在去看一下傷亡情況?」
曦國多次來犯,幽州軍早已不似初次那般無法應對,如今傷亡並不嚴重,但金陵九清楚,就算將士們傷亡情況再輕微,他家探花郎都會放心不下,巴不得去看看。
裴折目光微凝,抬頭看了看天。
雲層疊覆,日光隱逸,一片不甚清朗之色,隱隱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他下意識摸向腰間的玉佩,摸了個空才反應過來,玉佩已經給了雲無恙。
「去吧,去看一看也好。」裴折收回視線,沒摸到玉佩的手轉了個方向,拽住了金陵九的衣袖。
被雲霧篩過的日光朦朦朧朧,打在金陵九身側,將他眉眼間的冷峻中和,留下一層仿若出神後凝成的恍惚。
雖然是故意「禍水東引」,但裴折輕易就順了他的心意,不再計較幽州之事,他又忍不住去揣測裴折的行為,金陵九垂下眼皮,掩住了眸底閃過的幽深光芒。
幽州軍中有隨行的醫師,都是本地人,見慣了生死,處理起將士們的傷口十分熟練。
裴折和金陵九到的時候,方才受了傷的士兵們正安安穩穩地躺著休息,醫師在給他們包紮傷口,大部分士兵們的傷已經處理好了。